第四百三十四章《罪案调查科.罪终迷局.终场》(4)
“之前那个房客抽烟吗?”明哥站在窗边突然问道。房东好像对抽烟很反感,她皱着眉头回道:“抽,我见过好多次,我刚买没几天的床单都被他烫了好几个洞。”
明哥又问:“那现在的租客抽不抽?”
房东摇摇头:“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抽烟,反正我没见过。”
明哥“哦”了一声,冲门外的叶茜挥了挥手,叶茜心领神会地把房东支到一边。我们知道明哥有话要说,于是全都聚拢在窗边。
十七
明哥拿出放大镜照在木质窗框上,一个不规则的黑点被镜片放大了数倍。这种痕迹属于我的研究领域,学术上称它为“灭烟痕迹”。
要想了解这种痕迹,就要知道另外一个知识点,痕迹学上叫“本能丢烟习惯”。
通常情况下,我们把“本能丢烟习惯”归结为5种。
第一种,弹烟。就是用拇指和中指轻轻夹住烟蒂,食指弯曲,放在烟蒂的咬口处,用力弹击烟蒂,在没有阻挡物的情况下,烟蒂会飞出2米以外,这时烟蒂会呈弯曲状。
第二种,抛烟。吸烟者有意识地将烟蒂丢到指定的方向。和弹烟不同的是,这种情况下,烟蒂会很规整。
第三种,松烟。吸烟者对烟蒂有下意识熄灭的想法,随手松开夹住烟蒂的手指,让烟蒂自由落体,并用鞋踩灭烟蒂。由于伴有踩、蹍、拧、搓等方式,烟蒂会严重挤压变形。
第四种,吐烟。吸烟者不用手处理烟蒂,而是将嘴巴中含着的烟蒂直接吐出。采用这种丢弃烟蒂的方式多是吸烟者双手不便。烟蒂上除了有较深的咬痕外,唾液浸染的情况也较为严重。
第五种,捏烟。这种丢烟方法多用于室内和周边有物体的场所,吸烟者把丢弃烟蒂和熄灭烟蒂融为一体来完成,通常在烟灰缸、窗台等处会形成点状的黑色痕迹,而烟蒂也会因为挤压发生扭曲。
明哥用放大镜指出的痕迹,正是第五种捏烟所形成的“灭烟痕迹”。结合刚才询问房东的只言片语,我知道了明哥的用意。窗框上的痕迹相对新鲜,现在的租客不抽烟,那么这个痕迹只可能是嫌疑人所留。
知道了凶手的灭烟方法,就等于知道了烟蒂的最终形态。窗外的楼下,是一个密封的狭小空间,我们只要把楼下的烟头全部收集起来,通过烟头形态就能大致判断哪些是嫌疑人灭烟后所留下的。
人们常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自建楼后是一个封闭的空间,租客也是换了一拨又一拨,日积月累堆积的烟头,简直都能论斤称。
看着老贤装了满满一物证袋,我的头皮都要炸裂了。
“难不成这些都要拿回去检验?”我问。
明哥摇了摇头:“20多岁的青壮年,经济水平不高,这种人不会抽高档烟,但是也不会抽得太差。普通烟卷的品质会以5元为分界,售价多为5元上下、10元上下、15元上下、20元上下,以此类推。依照凶手的消费水平,10元上下的烟应该是他常抽的价位。现在很多烟头上都印有品牌标志,我们通过品牌就能去掉一部分,到时候看筛选后还剩下多少。”
返回单位后,我们按照“品牌筛检法”,直接剔除了3/4的烟头,可就算只剩下1/4,也足足有二十几枚。20多枚烟头就意味着有20多人的dna,没有比对样本,就算一一做出图谱,也没有什么用。
让我们莫名其妙的是,明哥得知结果后竟然给我们所有人放了3天假。每每遇到案件瓶颈,他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梳理漏洞,我们本以为这次也会像往常一样,可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我们前脚刚走,明哥后脚就背起鱼竿离开了科室。
“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也走了?难不成案件不办了?”胖磊纳闷儿之际,明哥那辆老爷车的尾灯早已消失不见。
我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胖磊:“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等3天后看他怎么说。喊上叶茜和老贤,晚上啤酒广场撸串儿去?”
胖磊眼前一亮:“我这次要点10串大腰子!”
十八
3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早上上班,明哥抱着一个包裹把我们喊进老贤的检验室,拆开邮包,里面全是一盒盒未拆封的烟卷,目测有20盒以上。
明哥解释道:“香烟的销售有很强的地域性,这些都是湖南地区售价在10元上下的烟卷,国贤,你把这些烟卷都拆开,看看那堆烟蒂中有没有与此相同的品牌。如果有,把它挑出来检验。”
明哥这么一说,我终于知道了他的用意。嫌疑人手机号码归属地在湖南长沙,本人操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我们假设他的常住地在湖南,那么他一定会习惯湖南本地烟草的口味。
常吸烟的都知道,10元上下的烟多为地方垄断,出了省想买到并不容易,对习惯了烟感的人来说,抽惯了某个品牌,相应的经济水平内,很少会更换。
我们在办案中,也经常遇到嫌疑人在逃往外地前一次性购买多条本地香烟的情况。嫌疑人是一名货车司机,运输途中买烟很不方便,所以很多司机都有囤烟的习惯。
办案其实就是不断假设和求证的过程,我们假设嫌疑人就是来自湖南,那么我们在烟蒂中又找到湖南本地的香烟,这种巧合发生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有句话说得好,“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虽然明哥提供了比对样本,但是烟蒂检验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很多。举个例子,在很多地方一个牌子的烟会有多种价位,而决定价位高低的往往只是烟丝的品质,很少有烟厂会在同等价位的烟上更换烟蒂。如果再遇到香烟的品牌标志直接打在烟身上的,烟身一燃尽,剩下的烟头看起来就都差不多了。
要想真正从烟头上分辨出品牌,我们只能从过滤嘴内部下功夫。把烟头外包装纸撕开,内充的黄色海绵体是由聚丙烯丝束组成。检验时,我们需测算多个指标,如过滤嘴的长度、过滤纤维的熔点、纤维截面形状以及纤维的双折射率。
经过反复比对,老贤在众多烟头中分离出了4枚湖南省产的白沙烟蒂。此烟全称为“特制精品白沙烟”,绿色硬盒,烟长84毫米,焦油含量为8毫克,单盒包装20支,售价为8元。在这4枚烟蒂中,老贤只检出了一种男性dna,分析为嫌疑人所留。
可令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自动比对中,嫌疑人的dna图谱竟然和解凯老婆裴春楠的dna图谱有极高的重合度。老贤是生物检验学上的“老司机”,当看到这种情况时,他立刻联系了当年负责勘查“戴璐伤害案”的分局技术室。因为按照勘查要求,不管是凶杀还是自杀,只要涉及人命,技术员都要提取死者的生物检材留存。
老贤从分局物证室的冷柜中找到了裴春楠留存的血样。接下来他要做的是一个较为高端的检验——线粒体dna比对。
学过生物的人都知道,线粒体是一种存在于大多数细胞中的细胞器,是细胞进行有氧呼吸的主要场所,也是细胞中制造能量的结构。线粒体产生的atp(腺苷三磷酸)为我们的运动提供能量,而线粒体dna是线粒体中的遗传物质,呈双链环状。一个线粒体中有一个或数个线粒体dna分子,可进行自我复制。
我们都知道y染色体基因型完全来自父亲,所以利用y染色体基因型可以用来确定家族。而线粒体dna则不同,它是只通过母系一脉的遗传基因遗传,男性也能从母亲那里继承线粒体dna,却无法将它遗传给自己的后代。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女性生下的全都是儿子,她的线粒体dna遗传链将从此终止,因此线粒体dna对于认定母系有重要的参考作用。
知道了线粒体dna的特性,老贤要做的就是将嫌疑人的线粒体dna与裴春楠的进行比对,如果两人的图谱完全重合,那就可证明一点:凶手和裴春楠的线粒体dna来自同一个母体。检验结果最终证实,两人为亲姐弟关系。
当年负责办理“戴璐伤害案”的侦查员曾走访过一条重要的线索,裴春楠确实有一个从不来往的弟弟,名叫窦哲,是一名货车司机。顺着这条线索,嫌疑人窦哲在3天后成功落网。
十九
20世纪70年代,经历了千难万险的中国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疗伤”,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城镇居民尚在温饱线上徘徊,更别说穷乡僻壤的山村了。那时候,农村人的饭桌上出现最多的就是咸菜疙瘩、窝窝头。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孩童时的解凯就是一个幸运儿。他的父亲叫解文亮,地地道道的江浙人,当年祖辈落难,一路逃荒到了云汐。作为一名外地人,要想真正融入陌生环境,除了努力别无他法。解凯的爷爷懂得这个道理,他的父亲也懂得这个道理。农忙时,下田耕种,农闲时,赚些外快,凡是与娱乐消遣沾边的事,基本寻不到解文亮的影子。很多人都晓得“浙商”的名号,出生在鱼米之乡的解文亮自然也继承了家乡人经商的头脑。
解文亮生活的村庄虽然穷,但是不代表没有一点儿商机。中国人的饮食,遵从“南米北面”的规律,云汐地处北方,主食以窝头、馒头为主。解文亮出生在江浙,从小喜吃米食,饮食上的差异,让他看到了商机,他想起了小时候经常吃的一种零食——红糖米糕。
甘蔗榨汁熬成红糖,糯米敲糕上锅蒸熟,接着把米糕切成四方小块,撒上红糖,用油纸一包,摆在镂空的圆簸箕上就能售卖。解文亮打糕的手艺很好,软糯的米糕一口咬下去能拉出半米长,那种口感比现在的汤圆还要好上千百倍。北方人本身就不常吃米,红糖米糕对当地人来说更是稀罕玩意儿,这种美食深得孩童的喜爱。不过解文亮当然不想自己苦心制作的米糕被列为零食之类,每每在售卖之时,他会用油漆在木板上清楚地标明米糕的功效,诸如驱寒、暖胃、助月子等。
农闲的几个月,解文亮白天打糕,下午凉快时便会挑着扁担挨村售卖,儿子解凯也时常跟在他身后打打下手。20世纪70年代的中国,很多地方都没通电,那时的交通基本靠走,通信也只能靠吼。一个拨浪鼓,一副好嗓子,就是解文亮对外传递信息的两大法宝。
“红糖——米糕——”叫卖声带着京韵大鼓的腔调。每到一个村,解文亮的吆喝声都能引来一群人上前围观。围在第一圈的是孩童,第二圈的是妇女,第三圈的则是老人。孩童喜吃甜,妇女买来养身体,老人牙齿松动,米糕是他们最好的牙祭。解文亮的米糕虽然好吃,但是售价也不便宜,1斤粮票才能换来一块米糕。解文亮每天只做100块,天不黑就能售完,换回的100斤粮票,刨去制作成本40斤,每天他能净赚60斤。按照现在1斤米2元左右的售价,解文亮日进百元绝对易如反掌。这个数目就算是放在现在,也和一个县城公务员的月薪旗鼓相当。
老爹有钱,儿子解凯当然也跟着沾光,被很多孩童视为“奢侈品”的红糖米糕,在解凯眼里,不过是唾手可得的果腹零食。解凯母亲在生下他时就患上了顽疾,很难再生育。在父母眼中,解凯比“太子”还要受宠,只要他想吃,解文亮就算是不做生意,也会第一个满足儿子的要求,所以解凯的童年过得很滋润。
解文亮家里很有钱,但作为外地人的他不敢露富,他也时刻叮嘱儿子不能到处炫耀,解凯对父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单从穿衣打扮看,他和同龄孩童一样都是破衣烂衫。不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人要是有钱了,他的思想境界也会截然不同。相同的外表、不同的思想,这大概是解凯童年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每次和父亲出门卖米糕,仙槐村都是他们的第一站。那时候米糕刚出炉,口感最佳,油布一掀,米香带着红糖的甜腻,几乎能飘满半个村庄。美食的诱惑,很少有人能把持得住,就连村里干农活儿的庄稼汉,也有不少尝过米糕的味道。然而凡事都有例外,细心的解凯就注意到一个女孩儿,每次父亲的扁担挑进村头的打麦场时,她都会悄悄地躲到稻草堆的后面,等到所有孩童吃完米糕,她才会搓着手重新走进麦场。女孩儿看上去比解凯小不了两岁,别人都喊她“楠楠”。解凯每次见楠楠,她都穿着同样的衣裤,膝盖、袖口打满的补丁让解凯意识到她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楠楠长着一张娃娃脸,就算与孩童玩耍时也很少作声,内向的性格让解凯不知怎的突然心生怜悯。
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