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次陶冶情操的升华
目送小姨的车离开后,傅洛随之抬手拦出租车,没有任何多余的目光去看街对面的人。
今年雨水多,沿街两排的凤凰树都九月末了还留有鲜艳的花色,夜里清风徐来,凤凰花铺陈在灯火之上,也散落在熙来攘往的步伐下。
孟津挤过人群跑向对街的时候并没有犹豫,但当他看到傅洛上了出租车,开口想喊却矛盾了起来。
不知道要叫什么。似乎以往见面多数是独处,鲜少有到需要叫对方称呼的时刻,偶尔要叫,孟津也是“哥,哥,哥”叫得热乎劲儿。
孟津能管下至十八岁青年上至五十岁中年叫哥,这都是出来混必备的交际技能,只是现在他才第一次发觉到原来换了心境下再叫一声“哥”,是会踌躇不定的。
“哥。”
孟津喊着追上前,手里的东西挤在怀里,空出一只手去抢出租车的门,然后直接上了车。
“我在对面就冲你招手了。”孟津掩着不安,咧开了笑说,“你怎么没反应啊?”
“我的隐形眼镜掉了。”傅洛隐形眼镜没掉,还能扫一眼车外街对面站在酒吧门口的白浩,接着提醒孟津,“你不跟他一起走吗?”
孟津此刻脑袋晕得厉害,没注意到傅洛话里的矛盾,还探了探身子跟白浩招手,比划着电话联系。
车缓缓上路,孟津一直在瞟车外瞟司机,就是没敢看傅洛,不过讲话口气还是乐呵着,他问傅洛:“你是要回家吧?你刚刚……”
说了一半,顿了下来,突然觉得手掌有点沉,猛地低头,入眼就是手指夹了安全套,手肘夹着一罐润滑油,可能来不及,但他还是扯了T恤试图挡一挡。
然后小心转脸抬高视线,好巧不巧,全被傅洛看着。
“酒,酒吧送的,”孟津尝试挽回,“口香糖和牙膏。”
傅洛点了点头,好像是信了。
毕竟隐形眼镜掉了。孟津松了一口气,回到刚刚没讲完的话,问道:“那个漂亮女人是……谁啊?”
“我小姨。”傅洛靠回椅背,视线只往前看,又说,“你今天喝了不少酒?”
确实喝了不少,人是迟钝的,孟津瞪着眼睛几乎要喊出声:“你小姨是你老婆的姐妹那个小姨!”
“老婆的姐妹叫小姨子。”傅洛往旁挪了挪,远离孟津的酒气,“我小姨是我妈的妹妹。”
“哦哦哦,对哦!”孟津一下又笑开,嘴里还不停喃喃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吓完之后他又叫了一声“哥”,与以往不同,这次叫得轻盈,尾音上扬那种,孟津也不知道自己在瞎乐些什么,就是不断地挪屁股,挨近傅洛。
嘴里聊着:“所以你跟小姨过来吃饭是吗?”
胳膊留意着,怎么装作不经意蹭到傅洛,像酒吧年轻情侣那样。
傅洛回答完和小姨在哪家餐厅吃饭,又试探性地问:“你跟白浩两个人去酒吧怎么不玩晚一点,这个时间酒吧场子刚热吧?”
“我没玩,我在里面还忙工作呢,刚刚发了这一期的视频,你回去记得看,挺好看的。”孟津也试探,肩膀蹭到一起了就打量着傅洛的神色,“这期视频叫’平宁西路三点二七分的爱情故事‘,拍了平宁实小门口卖炸串的大爷和卖甘蔗汁的大妈。炸串你会喜欢吃吗?要不我明天去买一些回来给你试看看?”
他说到最后,见傅洛眉头微皱,立马移开一点距离,改话说:“你应该不喜欢炸串,不符合你的身份,你长得就不像是小时候会在学校门口吃炸串的人。”
讲两句话,见傅洛眉头渐渐散开,孟津又往傅洛身边靠近,热络地介绍起自己刚刚喝了什么酒,可没一会儿他就看出傅洛的态度好像有些排斥?
傅洛排斥的是孟津身上明显的酒气和属于别人的香水味,他也没有隐瞒,到家上楼的电梯里刻意往后退避开孟津,不经意一般地说:“白浩的香水挺特别。”
“白浩?”孟津脑袋瓜不灵光,只能下意识理解到,gay之独爱香水,人都醒了,“你喜欢他的香水啊?我问问他,问问他用什么牌子。”
“我不喜欢。”傅洛一句话,喝停了孟津掏手机的动作。
孟津赶紧顺着话说:“我也不喜欢,太腻味了,下次叫他换一个。”
傅洛尽量保持着该有的礼貌,各自回家开门前也提醒了孟津一句:“你今天酒喝不少,回去喝杯温水缓一缓在洗澡,早点休息。”
孟津“哦哦哦好好好”地应,跟小学生似的立在门前点头,直到傅洛进屋了,他还杵着。
孟津从小学二年级父母离婚后开始住校,到中学大学,他的整个成长记忆都围绕着学校周边,但父母也并非不管他,只是各自有工作有家庭,聚少离多的相处早已淡了亲情。
好在孟津的性格算是不错,没有长歪,没有经历叛逆期,小时候只要有机会就积极与后妈后爸联系感情,嘴皮子功夫好,会哄人,在哪边的家都讨人喜欢。
可惜哪边都不是他真正的家。
或许没有人可以理解,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傅洛几句关切叮嘱的话杀伤力居然这么强。
孟津把手里那些东西扔到玄关鞋柜上,门没关上,抵着脑袋哼哼唧唧,像在偷笑又像焦躁。
而傅洛回家立刻洗澡,洗完又觉得那股香水味根本挥散不掉,到衣帽间翻箱倒柜最后在行李箱夹层里找到香水。
一瓶以前在机场免税店买的、没拆的香水。
傅洛会去克制对某些事物偏离的审美,比如下意识区分喜欢的香水,比如同性于他更有吸引力。
但这些在一个月前,他也许还可以克制得很好,甚至称不上需要克制。与孟津熟络之前,傅洛没有遇到过任何挑战性的事情,平淡如水,好像活着只是为了执行一项常规操作,没有什么意思,没有什么非必要得到的事物。
傅洛是从偏僻遥远的小地方出来的,为了适应新身份而带上一张温和的面具,慢慢的,面具摘不掉,人也变得麻木,无法对他人情感产生同理心。
小姨的恨、韩东魏的贪婪、韩思思的堕落,这些围绕在生活中心的情绪,傅洛一概冷血的像完成任务一样跟他们周旋。
也因此很难拒绝孟津的靠近。生活麻木且孤寂的人没有理由拒绝热烈莽撞向你爱意表达,哪怕爱意是假的,表达是假的……
哪怕清晨醒来,穿戴整齐准备下楼跑步,一开门就见到这个热烈莽撞的人还十分邋遢。
头发凌乱、睡衣穿反、拖鞋一脚一个色,孟津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电梯里,与健康朝气的傅洛形成鲜明对比。
傅洛站在电梯门前,问候了一声:“早。”
哪怕这样,傅洛脑海中跳出的,依然都是褒义词居上,例如:鲜活,有趣。
孟津缩回角落,埋着头不停地压乱发,耳朵和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