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余下的路没剩什么阻碍,高汶顺利的站到了平江楼的门口。
她背后的半层楼下,是原先隶属于她的行政小部门的办公区。顶层boss给她配的那个小助理就坐在——高汶趴着栏杆向下看去——右下角的位置。
这也只是叛逃前了。
她在来的路上打开了办公室的白炽灯。
按时间算此番回来距叛逃不足半月,这间办公室却出落的如树倒猢狲散一般狼狈至极。座位上空无一人,零散的文件,为首的就是一张知情同意——她因为叛逃提前没能参加樕樕的术前会议,文件送到了这里也无人问津。
门口的走廊则是一片暖黄色的灯光,深红漆木的门上挂了块儿小小的牌子,牌子上刻着平江楼的字样。高汶拧开把手推门进入,开灯扫视了一圈儿,内里倒是没什么变化。
她习惯性的坐到楼梯上,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俯视她的办公桌面。
如果非要说发生了什么变化,高汶想,这次的桌面看起来很空,她走前应该刚刚从书房里找了本书看。
平江楼二层是陈汛留下来的,一排排书架上陈列整齐的牛皮纸本,是陈汛生前实验的各种手记,同样也是高汶的书库。
究竟看到了哪一本,高汶其实已经记得不太真切,她只能凭着感觉一列一列的挪步。在这群牛皮纸本中间,零零散散的藏着几张透明壳子,里面装的是刻录好的磁带。好在书房的角落里有一台功能尚算完善的磁带播放器,高汶将它放了进去,按下播放按钮。
伴随着磁条卷动的声音,高汶听到了熟悉的语调。
“时先生,一个没有思想但是执行力很高的下属和一个思想活跃但是会质疑您决策按自己想法做事的下属,您会选择哪一个?”
后者。
高汶在跟着念,“那没关系,他的烂摊子我可以收拾,但同样事实告诉他,我的思想是对的。比起数百年后我还行走在世间,我更希望我可以行走在你们脑海中。”
就像加上两个盘心轮就可以构成一条传送带一样,“那就把他送给需要的人。”
磁带中的嘲笑夹杂着她和陈汛的名字,高汶莫名觉得有些道理。
她站在这里,站在陈汛毕生的思考当中。
也站在陈汛的指令当中。
高汶没来由的就想到了来之前,她站在群青的对面在为他不值。不值什么?不值跟自己一样都是执行力的代名词。
按理说磁带到了这里,就到了尾声,高汶并不打算去主动关机,依照往常任由它自行转动至弹起,却在本该跳动的声音中,听到了一句新声。
“当然,我想我能找到了更好的处理方式。”
仿佛是“处理干净”的续集。
随后播放器里时代义变得沙哑而癫狂:“对吧,高汶?”
“你在问我?”高汶不自觉的回应。
它无视了高汶的反问,转而向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嘶吼:“她没能杀了我!”
谁?
久违的,高汶想起了她被时代义揪住领口扔出窗外,心脏在失重,身体却在迎风舒展。就连耳边的枪声都一模一样的复刻在了这里。
这里才是尾声。
叛逃前的磁带并没有这后半段,高汶确定。她上前把它拿出来,仔细端详。磁带外壳上有个06的标号。
高汶将书架上零散分布的磁带全部取出,一一检查过去,按着标号顺序排出了01、02、03、04、06、07
01号里的时代义懊恼:“今天基地建成,开了场大会,让我们几个人每个都去说说对长生的方案,我没什么想法,是陪陈汛报名才一起入选的。站在人前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就想着陈汛说的与自然相配适,与万物相融合。我下意识的就说了句,思想永存,这下好了领了10个小助手研究各自方案,我研究什么,我活的脑神经都分离不出来,还分离里面传导的思想。”
02号的时代义听起来相当开心:“陈汛成功了!他还给这项实验取了个相当好听的名字叫着色。着色计划的创始人。我们剩余的组可以合并到他那里去,但我不打算过去,至于我的实验,算有那么一点点眉目。”
03号气氛急转直下,相当严肃:“我申请调任到北部,带着我的雏形一起,我问陈汛借了几瓶抑制剂原液,希望来的及.......着色计划....不对。”
04号记录了她听过的时代义的演讲。
05号缺失。
07号放进去,没有录音,只余机器在奋力挣扎。高汶拆了盒子,里面板板正正叠了封信,没有落款,但高汶认得陈汛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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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上不了手术台,得了空闲竟然又热衷于听起流言来。说起对于流言最热衷的时候,竟还是在基地初建成的时候,那时候还流行开大会,我们坐在一圈,凳子都不够用,我就挤在入场的小阶梯上,聊着聊着就从基地神游了至十万八千里开外,不一会儿再聊回来。我擅自把咱们这批人分成了两类,与我相似的,与我相反的。最初我认为唯有时兄一人属于前者,可当着色落成时,我才发现时兄属于后者。
我喜欢动笔,你嫌麻烦干脆买了个录音机,想记录时就对着说两句。动手,动口,可不是截然相反么。
可惜啊,不论前者后者都已离我远去。
有人说我像个创世神一样掌管着全部基地的实验,高汶那孩子是里面的第一批。
我坐在平江楼的楼梯上,这流言一定要写给你听。
我说平江楼平江楼,让我临江而望,原是希望自己能有开阔的视野,顺江而行,入海愈深。却万万没想到,局限我的是成功,我最终还是停滞在了画框边缘。
看来流言传的不对,我才是里面的第一批。
当我与你背道而驰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废物了。
感谢时兄尚留北部一方净土,一颗“同归于尽”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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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楼的有一个高达两层的大落地窗,因着高汶几次接收任务都是在晚上的缘故,她只看到了厚重的窗帘。后来这里成为了她的办公室,她却仍然像受邀进来的客人,参观,阅读,然后物归原主,从没试图或是妄想改变过。
她没有审视陈汛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