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chapter26
“导演,我不用戴护具的。”
“你还有腰伤。”郁辞淡淡地提醒道。
拿着护腰带的手在空中悬滞着,空气中流动着一丝带着紧张的僵持。许陌瞥了一眼,还是执拗:“可是不戴护具出来的效果更真。”
“拍摄技巧、剪辑手法都可以达到这个效果。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个片段而受伤。”
许陌突然想起那个跳楼的镜头,最终也没有呈现出来,虽然有遗憾,但更多的是疼。
她接过护腰带,去更衣室绑上。
郁辞架上斯坦尼康,道具组有条不紊地把房间恢复成扎眼睛那一幕的样子,徐坤又安上了假眼球。
许陌回到现场,惊讶地看向郁辞身上架着的摄像机,她突然想起,郁辞拍摄的电影获得的第一个奖项就是最佳摄影奖。
场务坐到导演位上。
她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眼睛追随着显示屏,熟练地戴上耳机,看向主机,神情自然,游刃有余,较平时多了一份严肃认真,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帮导演盯戏了。
许陌不禁多看了两眼,显示器前漏出来的一双眼睛,明黑的眸色聚着一点高亮,很像她摸过的山涧溪流,明媚锋利。她还待继续看下去,陡然放大的摄像头挡住了她的视线。
郁辞沉默无声地调试着相机,淡然看了她一眼。
许陌悻悻地收回目光,眼底挂着一丝遗憾。
徐坤已经躺好了,许陌保持着插刀的动作,淡淡的女声一响,许陌的手腕立时被一张粗粝的大掌狠狠揪住,又颤又紧,她被控得要脱出手来。红得发青的掌印赫然浮现在腕上。
镜头不断推进,一寸一寸捕捉着男人目眦欲裂,血浆爆开的恐怖。也会贪婪地记录他手上的恶劣,一根一根红夹青的痕迹变得血紫。
镜头缓缓晃动,男人的狂怒更加狠绝,这张苍老的脸分离的残影就像被踩在血色翻涌的裙底,污血泗流,割裂出一张具有各种怪异神情的面具:白色瞳孔占满整颗菱形的眼,惊吓和恐惧在和黑色小点作斗争;额角暴起的青筋喷张着挣扎,一条一条的凸起在交叉汇聚;张开的鼻孔带动挥舞发白的嘴巴,厌恶、威胁、害怕罗成一张网,一张一戳就破的蛛网,绵软、阴暗,镜头剧烈的震动间,就要撕破。
他勃然而起,扁平的脚尖踢上女孩的腰腹,一声震荡,女孩翻滚下床,巨大的的闷响让现场所有人心都抓紧。
镜头紧张地捕捉女孩的手,污血流进她深深的袖子,透出一道长长的暗纹,她的呼吸既快又慢,小心翼翼地伸向床下的黑暗。
耳机里,女孩呼吸的每一下停顿、急促、滞长都被逐渐放大,起初另一道危险的低吼似乎是藏匿在画外,却跟随着女孩声音的减小而越来越逼近,女孩的声音渐渐微弱,可怖的野兽哼鸣逐渐入侵整个画面。
坐在导演位上的人不禁摸了摸手上泛起的鸡皮疙瘩,皱紧眉头地盯着近在她咫尺的斧头。
画面里匍匐在地的女孩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她努力压住嗓子里往上冒的情绪,手贴近光滑的地面摸到一柄木杆,拽下一片血痕。
不知不觉,他们又演完了一遍。
郁辞紧张地卸下机器,搀扶起倒地的许陌,“痛不痛?”
徐坤面露愧色地在一旁缓缓爬起来,他的经纪人过来了,离开的时间要到了。
“真是不好意思。”
匆忙的背影留下这句话,就消失在转角。
“收工吧。”
许陌被打横抱起,一路上总有若有似无的目光向他们递过来,许陌把头埋得深深的,贴近肌肤的呼吸泛起一片温热,郁辞努力将上扬的嘴角往下压。
凉酥酥的冰袋捂住红痕,红滟滟的肌肤上仿佛倾轧着千钧重的目光,沉重得令人无法忽视。
“对不起。”
“不痛的。”
几乎同时落下的声音,空气中两个呼吸几乎同时停顿。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掌镜。”
“我很久没有自己拍了,有时候有特别想要的画面的时候,就会试试。”
碘伏喷洒在皮肤上,泛起阵阵战栗,“导演很认真,也很负责。”
腿上的手顿时一僵,对面的头埋得更深了。好像怎么把碘伏涂均匀是一件值得费心思考的事情。
“下次一定要把护具戴好,不要再受伤了,好吗?”
脚踝上的手轻轻用力,温暖的掌心抚着一处凸起,脚腕被托着缓缓转动,这种感觉,很舒服。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剧本里,江丛声报仇之后,又回到了孤儿院,性格变得更加孤僻,冷清,沉默寡言。易望舒很担心,也很奇怪,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连以前被默许的靠近也被现在的她拒绝。
后来,易望舒等到江丛声再次被领养才离开福利院,去到了曾经江丛声被老男人领养以后待过半年的地方。
那是一处郊外已经废弃的楼房。成片的璧山虎笼罩着灰暗的墙,裸露的墙体暴露出深一块、浅一块的赤红岩砖,蛛网纠缠灰尘埋藏在深处,像童话故事里被尘封多年的古堡阁楼。
拾级而上,潮湿幽深的空气弥漫着腐烂的味道,腐朽的木梁攀结蛛网,从底层一直到阁楼,空灵的踩踏像被悬滞在半空。
灰尘和泥土掩盖了房子原本的装潢,但能依稀辨别出一些属于主人的陈旧痕迹。
雕刻别致的书案,长长一条横亘在楼梯旁往里延伸的阴影里;灰白渗水的墙壁陈横着无数动物的尸体,风干的躯壳像极了橱窗里的动物标本;卧室的门被紧紧关上,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就在门背后,他站在门前,逡巡着这层楼唯一的一间卧室。
恐惧、愤怒、悔恨……从门里滋生出来的黑暗,拖出灭顶的阴影,快要淹没他。
轰然倒塌,床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可是仍然掩盖不住干枯的边缝要被风折断似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从折痕里散漫出来的黑点裹着发黄的床铺,僵直发硬的床单被扯得一丝不苟,仿佛无事发生。
可一旁的墙根飞溅着暗红色的圆点。
镜头里不断放大的第一视角,裸露的血色在少女难以察觉的角落震颤。易望舒压下喉咙间的痒意,他望向最后的空间——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