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擎贵卷】拾贰草兽
一枚平平无奇的骨哨,象牙白,有些凹下的地方呈现出淡淡的黄色。哨身中空,一侧等距并排着三个椭圆形的孔洞。
左手食指和右手中指堵住两头,嘴唇贴近其中一个圆孔,凄婉幽深的音调从骨哨里飞出。
如鬼哭山林,魂都被勾去了。
“巨猿”从树上下来,伏在窗口静静聆听着骨笛之音神情迷醉,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曲吹到兴处,戛然而止。油灯下只剩下一个佝偻的侧影。
“呜……”
“巨猿”不满地呜咽,长手抓着树枝在窗外荡来荡去,蠢蠢笨笨地想要引起楼里人的注意。
那人并未挪动双脚,侧头漠漠瞅着窗外的巨物。
“还想要听?”
“呜呜”
“不行啊,再吹下去我又会忍不住想杀人了。”
“呜……”
赤着的脚从足底到足尖结结实实落在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窗口。手指穿过“巨猿”浓密凌乱的头发,温柔地揉搓起来。
“还是你好,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背叛。”
指尖的力度开始还算轻柔,揉着揉着就使上了劲,最后突然一抓,将人从窗口提进屋里来。
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之后,压抑又充满快感的呻吟穿插在竹板的嘎吱声里徐徐而起。
一里之外的另一处吊脚楼里,地上扔了几张污了的布巾,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腥气。
“忍着点。”
燎过火的匕首尖烙在伤口上,瞬间浓汁涌出,沾在布巾上,黄稠泛绿。
“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起脓了......”雷十二手上飞快操作着,嘴里止不住地抱怨,“鹿拾光出发前便受了伤,这阵子刚好了点,又被你这样泡水折腾。有勇而无谋,除了给别人添麻烦还能做什么......”
一向最讨厌话多的雷十二,碰到这个瘟神也止不住地絮絮叨叨。
“当时情况紧急,不容温某多想。劳烦雷姑娘和诸位搭救,温某铭感.......嘶......”肩头突然一痛。温鹤引连忙咬紧牙关。
“水里救得了一回,‘迷纳’(布笼族巫师)那边未必救得了两回,”雷十二瞥了一眼门外,俯下身子小声道,“若要救人,等会你可要自己想办法。”<
温鹤引知道布查就在门外,方才他过来请人,正好撞见他做亲昵之状,便大惊小怪地误会起来。雷十二谎称说正在给他换药,一来缓解尴尬,二来也是要私下交代自己两句,便让布查在门外稍等。
温鹤引也压低了音量,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我还以为巫师已经放了我们......还有那女子。”
“只是暂时留着罢了。”雷十二手下又加了一分力道,借着温鹤引的闷哼掩护,小声道,“迷纳是因为见着那枚骨哨,所以暂时放过。现在唤我们去,是想弄清楚骨哨的来历。如果我们的说法不能让她满意,很难说会拿我们怎样。”
“那又如何?骨哨在你身上,你定然知道来历。如实作答便是。”
两人头挨着头说话,温鹤引一低头看到雷十二暗红的袍角因为手上动作牵动,在自己脚面飘来荡去。
“我要是知道,又何必多余和你说这些。”
雷十二瞥见他一直低头盯着脚下,伸手捏住他下巴抬了起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温鹤引拂开她的手,“那如何知道什么说法会让她满意?”
“你可审过犯人?”
“自然审过。”
“审讯的时候如何知道犯人说的是真是假?”
“察言观色。”
“对了。正是这四个字:察言观色。待会儿你我见机行事。”
虽然雷十二说的是“你我”,可到了那个布笼迷纳面前便一脚把温鹤引踹到了最前线。
“这枚骨哨是他给我的。”
雷十二卖起人来是一点都不犹豫,温鹤引咬着牙狠狠盯了她一眼。
“哦,那你来说说是如何得到这东西的。”
骨哨躺在枯瘦的掌中,干枝一样的手指留着长长的指甲,食指的位置只剩了半截,留下一段诡异的树桩。
这个布笼族的女巫师比起之前在夜苴碰到那个年长了不少,眼眶深陷,鹰鼻倒悬,乌青色的花纹黥满了整张脸。
满月的光华照在那张脸上,既阴鸷又哀伤,就像是溶洞中的深潭,凛冽,幽悒。
“它是一位故人相赠。”温鹤引故作感怀,眼睛穿过窗牖看向远处,却无意间发现之前攻击他们的那只“巨猿”蹲坐在对面吊脚楼的楼顶。
“什么样的故人?”
“遗簪坠屦,自然是有旧情之人。”温鹤引见说到“情”字时她脸上几不可见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便套话道,“迷纳能放我们一马也是因为旧情吧。”
女巫师冷笑一声,“自以为是。你怎知我留下你们不是为了多磋磨一下。旧情自是难忘,却又怎敌得过恨意来得长久。”
她话虽说得难听,笑也冷淡,可温鹤引却没有觉出太多恨意狠意。“恨,往往是爱的另一面。因爱生怖,因爱生恨,世间比比皆是。”
他见女巫师摩挲手中骨杖,并不反驳,又继续道:“若不是心中记挂着这份情,又怎会把它送给至亲之人?”
“至亲?你是他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