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柳昭从容府回到柳府,一路上心跳都是加速跳动的状态,丝毫没有平复的迹象,心里满满当当被塞进了一个人的身影,胀的发酸发疼,可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又觉得满足和甜蜜。
忽悲忽喜,也许这就是把一个人放在心尖上的感受。
听容尹说完那番话,柳昭真的差点没忍住再次翻过墙头去找他,可他怕真见了面,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些小儿女姿态,最后竟连一声道别都没敢说就落荒而逃,因为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哽咽之声。
柳昭屈指拂过自己的嘴唇,想到容尹也许在墙那边眼巴巴等着自己爬过去的样子,又不自觉地弯了嘴角,真是个傻子。
他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内,关上门,先翻箱倒柜地翻出来不少物件儿,满满当当摆了一条书案,有象牙笔架、竹根雕笔洗、雕祥云纹端砚、西域来的夜光杯、黑白暖玉棋子一套……
从前柳昭的每一年生辰,都会收到各种贺礼,他朋友众多,收到的礼物从来没有细细点过,只会粗粗地看一遍,实用的留下自己用,一些华而不实的要么束之高阁,要么被他转赠给其他人。
桌上摆的这些,都是他能记起来是容尹送的,送礼的那么多,他从前都不觉得收到容尹送的,与其他人有何不同,更没有关注过容尹是不是还会送生辰礼给其他人。
可今日再看这些东西,却又格外不同,柳昭拿起这些物件儿,在手里反复端详,深觉容尹以前送的这些东西甚合他意,一定是花了心思了解自己的喜好,这么一想,心又开始疼起来,恨自己这么些年真是白活了。
东西翻到最后,剩了一块颜色通透翠绿的翡翠玉佩,上面雕镂着两只交颈的大雁图案,柳昭拿在手里反复摩挲,从前觉得容尹送的这块玉佩造型太过闺阁之气,所以从来没佩戴过。现在再看却教人爱不释手,大雁是忠贞之鸟,容尹送这块玉佩给自己,这番心思不言而喻。
柳昭将玉佩系在自己的腰上,系好了又想起来马上就要沐浴还得再取下来,自己的行为也太孩子气了。可他越看越喜欢,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低头看到墨绿的穗子随着步调呈波浪形轻轻摆动,就好像他此刻的心里,也是止不住地泛起微波,一下下拍打着他的心房。
四方馆设在建华门东,柳昭和朱佑临在通事舍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安置南楚使臣的别院,中庭之中搭起了台子,一群南楚人在下面坐着欣赏着歌舞伎的表演。
朱佑临看不惯这种声色犬马的场面,问舍人:“大白天的就纵情声色,他们是来谈国事的还是来享乐的?”
舍人道:“大人您有所不知,他们使臣死在我大齐境内,面上已经说不过去,这几日宫里也老不派人过来接待,下官这里生怕怠慢了惹的他们不快,这才每日安排些歌舞助兴,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啊。”
朱佑临道:“宫里是宫里,礼部和成王那边也不派人来陪着?”
舍人苦笑道:“出了宪王的事,躲还来不及,谁还敢沾他们的边。”
朱佑临冷笑道:“一个个都惯会见风使舵的。”
舍人不敢置评,只是陪笑,柳昭目光在中庭里巡视一圈,却没看见南楚的二皇子和安荣郡主,便问:“南楚的二皇子在何处?”
舍人道:“二皇子和郡主身份尊贵,自然不在这里,他们的院子还在里面。这几日宫里没传他们觐见,二皇子似乎对此颇有微词,对下官安排的这些歌舞宴会也不感兴趣,要是上头再不派人过来接待,下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柳昭笑着劝慰道:“我们这不是来了吗,先前是圣上对南楚有点误会,现下误会已解,特意命我和世子过来给二皇子赔罪,劳烦领我们过去罢。”
舍人喜不自胜,领着柳昭和朱佑临往赵恪所居的院子里去,到的时候,赵恪和安荣郡主正坐在花架下品茗下棋,看见舍人带着人进来,只瞥了一眼,没有要站起来打招呼的意思。
舍人夹在中间,两头尴尬,陪着笑脸跟赵恪介绍道:“殿下,郡主,这两位,一位是神武军统领朱大人,一位是大理寺少卿柳大人。”
是自己先怠慢了人家,也不怪人家这种倨傲的态度待你,柳昭二人也不计较,先朝他二人行礼。赵恪微微颔首,算是见过,安荣郡主毕竟是极注重教养的皇室女,受过柳昭他们的礼,也不好意思再坐着,站起身来回礼,然后命侍女上座奉茶。
朱佑临拱手道:“多谢郡主。这几日因为宫里突发的命案,忙于查案,怠慢了两位,我国国主特意命我二人前来给两位赔礼,请恕招待不周之罪。”
赵恪这才脸色稍霁,擡眼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我国使臣不明不白死在你们皇宫里,直到现在还没个说法,又把我们扔在四方馆中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难不成这就是你们齐国的待客之礼?”
柳昭赔笑道:“殿下此言差矣。虽然死的是贵国使臣,但命案却与我国皇子牵连,事关皇家声誉,也关乎两国的交好,一日不查明真相不能给贵国交代,我国主一日寝食难安,这几日实在分不开身接见您,并非是故意怠慢,还请您明鉴。何况,圣上他早已安排成王殿下代为接待殿下和郡主,难道他没有来过?”
“成王?”赵恪不屑道,“我连他影子都没见到。不过也好,本王看不惯他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就算他来了,本王也懒得和他周旋。”
“成王一向明事理,可能他不来是因为……”柳昭故意顿了顿话语,脸上做出为难之色。
赵恪果然上钩,拧着眉头问:“因为什么?”
柳昭犹豫道:“是因为贵国使臣的命案还牵扯进了成王之母,王贵妃。他定也是忙于查案才会分身乏术,也请您莫怪。”
“王贵妃?”安荣郡主端茶的动作滞住,似是不敢相信,“这和贵妃娘娘又有什么关系?”
赵恪眼神一闪,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安荣郡主,安荣郡主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即拿帕子擦拭嘴角,将惊讶掩饰了过去。
兄妹两人的互动都落在了朱佑临眼里,朱佑临接着道:“有什么关系,现在还没有查清楚。我与柳大人今日前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还希望二皇子能告知我们更多关于贵国使臣陶黎的信息,以帮助我们尽早破案。”
赵恪讥讽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陶黎的生平,你们不是早就派人来问过了吗?”
朱佑临道:“问过不假,但是我们想知道的,并不仅仅是台面上的这些,除此以外,还有他和宪王生母,贤妃娘娘之间的过往等等,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赵恪听到朱佑临提起他的姑母,面色不悦,合了扇子道,“事关本王姑母清誉,本王作为子侄,怎好在她身后将这些事告知你们?”
赵恪果然是清楚陶黎和先贤妃之间的事的,柳昭心里有了数,笑了笑,道:“殿下难道不想真相大白,早日洗涮掉宪王身上的污点?他与您可是血脉至亲。”
赵恪哂笑一声,道:“至亲不假,可他是齐国的皇子,与我们并不是一条心,况且他只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本王帮他,对自己有何益?本王为何要因为他,得罪了如今正当盛宠的贵妃和成王母子?”
柳昭也面露讥笑,目光冷冷地盯着赵恪,道:“殿下您觉得,就算你今日没有得罪贵妃和成王,来日成王若是有机会登上大宝,还会记得您的今日之举吗?贵国面临外患,急需与我国联盟共抗北狄,而维持两国联盟的关键,除了安荣郡主的下嫁联姻,最可靠的难道不应该是与贵国血脉相连的宪王?宪王要是出事,对于贵国来说,绝对是百害无利。还请您三思。”
赵恪心中开始动摇,他来之前,他的父皇就叮嘱过他,宪王将是两国联盟稳固的纽带,一定要帮宪王培植势力争储。可他来了齐国之后,却发现宪王在朝中势单力孤,又不受永宁帝重视,想要帮他夺嫡,谈何容易。
可柳昭说的也的确在理,这时候不站在宪王一边,将来若是成王登上皇位,就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根本不会把两国联盟放在眼里,就算这时候不得罪他,将来也未必会记得自己的好。
赵恪慢悠悠端起茶杯,揭开杯盖,撇去茶叶,抿了一口茶掩饰内心的纠结,擡眸打量柳昭,笑道:“柳大人能言善辩,本王见你却觉得有几分熟悉,是不是以前见过?”
柳昭拱了拱手,笑道:“下官四年前曾出使过贵国,与殿下有过几面之缘。”
赵恪回忆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喜道:“是你!本王想起来了,当年在我王庭上大谈五国格局的就是你!”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柳大人怎么还是个大理寺少卿?可真是屈才了。”
柳昭谦逊道:“蒙殿下还记得下官。下官不才,外放三年,去年才得以调任回京,如今担着大理寺少卿之职已是深感压力,不敢奢望更多。”
“欸,柳大人不必妄自菲薄。”赵恪摆手打断柳昭的自谦之词,接着又轻笑了一声,道:“放着能臣不用,宠信奸佞,夫妻不睦,父子离心,难道是贵国的治世之道?”
朱佑临听了这话面露不忿,语气不善道:“殿下自重,作为使臣妄议我国国君,难道也是贵国的邦交礼仪?”
赵恪优雅地摇着折扇,笑意愈深,道:“本王一时失言,两位莫怪。言归正传,其实,哪里是陶黎和本王姑母有什么,和陶黎有旧的应当是这位王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