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1

chapter61

和天弈渡劫陨落的那一天，封熄衍正在现场。渡劫的雷云恢弘浩大，无论是魔族还是人族，无数双眼睛在暗中静默注视着这个横空出世又即将陨落的天纵奇才。

那是一场盛大的落幕，白金色的雷霆落如急雨，劈碎修士的一件件法器，直到连本命剑都在那苍天的震怒下断裂。

他靠不到近前，只能看见最后时刻，名震大陆的道尊放下手，擡起头，没有做丝毫抵抗地被雷光淹没。

那时他脸上是怎样的神情？是否还和过去的三百年间一样平静无波？

封熄衍不知道。

后来他与那书中的天道拼命，最终功亏一篑，殒命于天道手下，没想过有一天还能重新睁开双眼，得到一个重逢的机会。

他全身心为了这重逢而牵动，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旧日的回忆。

……直到这一刻。

谁能看着爱人第二次坠落而无动于衷？

封熄衍不能。

和天弈坠入柔软的毛发，又在接触毛发下的鳞甲之前再次落下，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墨发血眸的魔族拥着他，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声泣血。

找回丢失的一部分后，和天弈终于能分辨出他的情绪。魔族的眼底原来不是悲伤，而是恐惧和哀求。

不要难过。

他想。

至少……至少这次，他救下了一个人。

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不，魔族。

道尊和天弈在那一片黑暗里拥抱了小和天弈。小和天弈在他怀里飘散成光点的那一刻，和天弈完全清醒……并再次崩溃。

他怎么能成为那样的人？

他记得自己放任那对母女死于魔族爪下。

他记得自己杀死了邪修，但战斗的余波也将村庄一并抹去。

他记得那名总是崇拜地看着他的弟子，在他被“囚禁”魔界时三次闯过仙魔结界试图救他，最终因他的漠视惨死于魔族之手。

他记得……

他什么都记得。但那些哭嚎，那些挣扎，那些绝望，在三百年后才终于传递到他的脑海，被他真切地听见看见。

……然后成为压垮他的稻草中的一根。

泪水流不尽海一样的愧疚和自责，更洗不尽沾满他双手的鲜血。但那眼泪依然流淌着，不是为了求得原谅，而仅仅只是因为感到悲伤。

周身的枷锁不知不觉已经断去，但和天弈恍若未觉。他木然地跪在青玉台上，像是一具枯骨，或是一抹幽魂，以至于打得激烈的双方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为什么当初没有就此陨落在天劫下呢？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有着重活一回的机会。

直到庞大的黑虎重重砸在青玉台旁边的石人上，魔族的鲜血才唤醒了他。

原来如此。和天弈心想。

原来还有一条性命，是现在的我能救下的。

他的余光瞥见背后煌煌的雷霆，那和他飞升雷劫一模一样的闪电竟让他无端地感到一种回归宿命因果般的安心。

始于雷霆，终于雷霆。

他这次重生，也算是有始有终。

为封熄衍挡下一击的和天弈感到眼皮沉重。他躺在昔日的爱侣怀里，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

“不……不……”封熄衍语无伦次，“和天弈……和天弈！”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捞和天弈的神魂。

渡劫期，渡劫期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哪怕舍弃这具肉身，只要神魂还在……只要神魂还在！

和天弈对他没有设防。魔族漆黑的手爪抓入丹田，捞出了一把——浅金色的碎片。

封熄衍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碎的……什么时候……怎么会……”

修士到了元婴，神魂凝练，就会在丹田处结成一个与本人类似的小小元婴，只要元婴不灭，即使舍弃肉身，也可以像欣容道君那样离体夺舍，借尸还魂。

但和天弈的元婴呢？

魔族不死心地又捞了一把，这次捞出来的更加细碎，浅金色的碎片流沙一样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怎么会……不……不……”封熄衍神色惶然，“天道……天道！”

翻滚的雷霆中分出几缕，依稀凝聚成轮义道君的模样。他误解了封熄衍的话语，冷笑：“能明白你是在和谁作对，倒也不蠢。可惜，现在才求情，已经太晚了！”

他的目光落到和天弈身上，语气中带了点惋惜：“我本不打算杀你，但你偏要为这畜牲抗下一击。仙魔结界要是不破你还有点作用，如今既然已经无法维持过去的局面，你死了倒也无妨了。”

他擡起手，感受着雷霆汇聚的威力，陶醉到：“这就是天道的伟力！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们这些妄图和天道作对的家伙，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有机会代掌天道，感受这雷霆之道！”

他伸出手掌，掌心对准封熄衍和和天弈：“既然你们如此情深意重，那我就成全你们！”

封熄衍没对轮义道君经典的反派发言发表什么感想。他盯着指尖流逝的细碎光芒，就好像傻在那里了一样。

这时，许久没有出声的天道忽然在他脑海里说：“来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