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逝水天正寒,雪忽至。远山渐隐,近树……
第57章逝水天正寒,雪忽至。远山渐隐,近树……
天正寒,雪忽至。
远山渐隐,近树皆白,漫天飞絮,不见归处。
崔莳也立在门外,肩头已积了层薄白。
四下里静得只余落雪声,可他胸腔里的心跳却响得惊人,一下下撞得耳膜发疼。
锦被坠地的闷响、布料摩挲的细碎声、男女耳鬓厮磨的低语,像隔了层雾,模糊地钻进耳里。
有青年跪坐在王絮身前,长发如瀑铺陈满地,吻如急雨落下,引得她微微仰头,轻擡眸。
终于,崔莳也对上了那双微为仓皇的眼睛。
明亮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了进来,她的眼眸清澈如水,水面上,月亮与他的倒影一同寂静无声。
他心中的不甘、悔恨、愤怒一点一点地下坠,像是一根针落入了深海中,没了声响。
月光也漫上那青年脸颊,他眸中一点晶莹,如萤火,在暗里澄清闪亮。
“莳也,正好,你来了。”
徐载盈转过眸,看向他。
崔莳也微垂下眸。
或许一个人在愤怒至极,有时会变得格外冷静。
他的第一想法竟是——
原来爱真能叫人焕发生机,他的侄子本是威仪端肃的模样,此刻竟染上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又是一阵恍惚,这真的是他的婚礼吗?
崔莳也失神地移开眼眸,再看一眼王絮,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新娘眉眼沾血带尘,跌坐在地上。
床上半开的行囊,告诉他,她确实动了与他离开的念头。
崔莳也一瞬不瞬地看她,王絮亦擡眸看他,二人目光交汇,光影交错,月华阑珊。
王絮正要开口,他已经缓步走来。
长发垂落如瀑,眉眼静得近乎死寂,一袭素色里衣外搭墨绿长衫,手中托着红漆提盒。
他一身静谧,似从旧时光中走来。
没看徐载盈一眼,崔莳也将提盒搁在案上,从袖中摸出方叠得规整的素绢,递向王絮。
王絮声音很轻地道:“莳也,殿下回来了,我便不走了。”
徐载盈整个身影撞进崔莳也眼帘,崔莳也没什么表情,走过去,语气陡然放缓:“既是殿下的母族,崔家便会守好本分,只要崔家还在,自当扶持殿下。”
他话音落得很冷,目光扫过他满是红痕的脸颊:“时候不早,殿下该离开了。”
徐载盈站起身,望着他,唇边带上了讥诮的笑意,“不可能。”
腾起一阵书卷翻飞的哗啦声,应是有人掌心横扫过案几,将书卷、笔洗这些物件一扫而下。
“咚”的一声,砚台砸在木窗框上。
崔莳也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滚!”
王絮便在此时开口道:“阿莺,你先出去一下。”
徐载盈望着她,一言不发,眸色晦暗不明,终归是推门出去。
崔莳也的长发妥帖地垂下来,竟如寻常般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王絮从未见过他指尖抖成这样,垂在身侧的手指还保持着握着砚台的弧度。
又是一阵积雪融化的静谧。
他身影颀长,静立在窗棂边,半边身影浸在月光里,半边隐在暗处,碎瓷片与卷边的书页散了满地。
王絮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下人的脚步声在檐下响起。
他才哑声开口,声线里揉着化不开的疲惫:“我喝多了。”
乌浓的墨汁斜斜溅上窗纸,像泼翻的夜,正一点点晕开,将窗纸上的月光蚕食殆尽。
随即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声音。
“我们和离吧。”
王絮心绪平静下来,擡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将凌乱的长发梳顺,才擡起头。
他眼神很暗,声音哑了些:“怪道有人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一个人怎会有这么多美好的品质。”
一座由他亲手塑造的神像,终于到了崩塌边缘。
两人视线交汇。
崔莳也神色微冷,稍垂下眸,平静的过分,烛影摇红映在他眼底,倒叫这分鲜艳有些冷了。
他对她倾注了所能想到的一切美丽辞藻与善良品性,亦是他少年春闺梦中万千遐想与美好憧憬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