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人游(1) - 北岛来信 - 蓝色的奥斯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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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三人游(1)

从南岛回来以后,微微收到一件来自香港的快件。还是浅蓝色的盒子,里面又是一支银色珍珠发簪,式样一样还是很简单,不过是簪子头上点缀几朵细碎的珠花,但看得出做工精细,甚至比上次那支还更华美些。盒子里仍旧没有只字片语,不过倒是比上次多了张□□。她数了数价格这一栏里的数字,发现俨然是个五位数,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哑然失笑。她领会送礼物的人的用意:这下她定然不能再五百块就卖给沈琳了,而且这么贵的一根簪子,镶的又不是钻石,量她也找不到人来收购。

此后她却并没有再听到傅修远的消息。夏天悄然而至,南湖上的荷花开得接到天边,她的手机上还有他“等我回来”的那条消息,这个人却忽然潜水去了海底。

她还在晚上做了一场怪梦。梦里应该是暮春,她身处傅宅的后门,一手推开月洞门,沿着落英缤纷的林间小径往里走,被眼前的春色迷了眼。“孙惠贞。”背后忽然有人叫她。她心想一定是认错人了吧,可低眼一看,自己确实是穿着蓝衫黑裙,一幅民国女学生的打扮。“孙,惠,贞!”身后那人又叫,说得一字一顿,那声音浑厚好听,十分耳熟。她回头一看,看见穿着乳白色洋装的青年男子正朝他走来。她知道那是傅家三少,他分花拂柳越走越近,透过斑驳树影,她勉强看清他的脸,鼻梁挺直,长眉入鬓,嘴角挂着一点淡定的笑意,分明就是傅修远的样子……

一觉醒来,回归现实,她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好奇心作祟,谁让他叫她等他回来再回答问题又忽然失踪,就像柯南手指一伸,横眉冷目地说:“犯人,就是你!”然后进入广告时间,广告还一直播不完,这叫她情何以堪。

沈琳还提起过傅修远,说起那天在夜店与他偶遇的事,沈琳十分不以为然:“我一看他就是个富二代。你看到跟着他的那个女的没?背的是爱马仕今春的限量版。有钱人,除了寻欢作乐还能干啥?”

寻欢作乐?她倒不觉得是这样,想起那个瘦得像竹竿说自己是个孤儿的男孩,她说:“有时候钱越多欲望越多,说不定有钱人还不如我这样的穷人来得开心。”

倏忽已过了仲夏。不用赶稿子的周末,她照例去福利院看小朋友们,给小朋友们做饭,教小朋友们把豆沙包捏成小兔子的模样。吃完饭,美丽带小朋友们一起看电视,她帮和平一起洗碗。

窗外已经天黑,外间传来卡通片的声音,她把洗完的碗一只接一只递到和平的手里,他又一只只逐个擦干。和平现在愈加沉默,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他也没有一句话。他也越来越经常地戴着口罩,大热天房间里暑气逼人,他却仍旧用那只黑色口罩蒙着脸,现在连在她面前也不例外。

外间响起“我们一起学猫叫”的音乐,美丽用她沙哑粗犷的声音带领小朋友一起唱起来。她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这哪里是学猫叫,我们一起学鸭叫才对。”

和平一顿,总算是笑了。确切说她并没看见他笑,他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他的眼睛确确实实是笑了。她趁机问了在心头盘踞了很久的话:“听美丽说,你在准备自考?”

和平手里一顿,低着头,停了一停才说:“不打算考了,福利院事情太多,没时间去上课,即使去,学费和书费都是挺大一笔开销。”

福利院的孩子从来都不怕吃苦,更何况是和平。以她对他的了解,多半是费用成了阻碍。她说:“费用的事,你大可不必担心……”

她想说,她还有一些积蓄,先拿出来交学费足够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她的学费也是别人捐的,现在就算她给福利院捐款好了。如果他不愿意,大不了算她借给他的,他以后还给她就好……

她这计划好的一肚子话还没说出口,和平横扫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常戴着口罩,和平的眼睛总是特别传神,别人也许看不懂,她却能在他短短回眸里看出他所有的情绪。现在他这淡淡一瞥,是不愿意听她再继续说下去。果然,他打断她,淡然说:“不用了,其实我拿个文凭也没有什么用。”

虽然和平草草结束了话题,她心里却还没有放弃,盘算着怎么和美丽合谋把钱捐给和平。她低头想得出神,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地流,她手里的碗不停,洗完了递给和平,却半天也没有人接。她抬头,才发现和平停了手,眼睛盯着窗外。

窗外是晴朗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天际。有辆车缓缓驶进福利院的院门,停在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下。天太黑,她看不清具体是辆什么样的车,反正大约是黑色。

和平顿了一秒钟,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盘子,低头擦起来。她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偏偏响起来。往常她的手机都调在震动档上,这天却正好没有,铃声打破沉默,声音大得吓人。她刚好拿起另一只碗,满手都是肥皂泡,而且和平就站在她身边,所以迟疑了一刻要不要接,还是和平飞速扫了她一眼,问:“不接吗?”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还是先不接,低着头回答:“没关系,洗完碗再说。”

铃声好不容易停下来,和平沉默片刻问:“是那位傅先生吧?”

她连忙解释:“我在写一篇关于南岛尚书府的特稿,他是傅氏的公关经理,我约了他想同他聊一聊尚书府的历史。”

是,也不完全是。如果和平这时候看着她,大概能看见她言不由衷的样子,可他今天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探究,只低着头平静地从她手里接过那只满是肥皂泡的碗说:“我来洗,你去吧。”

她去自己床上拿了包,疾步走向大门,美丽看见她,还冲着她的背影喊:“喂,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这么晚了,去哪儿?”

她推开大门,看见傅修远刚刚从车上下来,手插在兜里,迎风站在黑夜里,个子高高的,像一株姿态优美的青松。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可是心情忽然犹如小鸟出了笼子一样急不可耐,她心里对自己说,一定是因为终于要听到等了许久的答案。

他打量了她一番,笑着说:“刚下飞机从机场出来,路过这里想看看你在不在,可巧你真在。”

她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他倒还是不急不缓的样子,说带她去看一个地方。车载着他们两个开了好远,一直开到南湖后山的小巷里。

这一片算是景区外沿,山坡起伏,到了夜里一片漆黑。山坡上原来都是茶农的民宿,如今都成了价格不菲的茶肆酒楼。下了车,傅修远又拉着她七拐八拐,才来到小巷深处的一家小馆子。小馆子叫“福记“,门口挂着黄底红字的牌子,墙上贴满了菜名,店里面积不大,只有很小的几张方桌。傅修远熟门熟路地坐下来,穿汗衫搭毛巾的店主人忙过来招呼。

他笑着说:“福叔,今天我给你带了位贵客,这位可是晚报的美食记者,专门来尝你的鱼蛋粉。”店主人福叔立即一脸受宠若惊的神色。

食物一碗碗端上来,有鱼蛋粉,烧鹅饭,车仔面,最后还有杨枝甘露。味道真的不错,她早吃过了晚饭,到这时候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吃了好多,一边吃一边忽然想到:“你就住在附近吧?常来这儿吃饭?”

他回答说:“我也是偶然路过这里,吃了一顿,觉得好吃,就在附近买了套房。”

他的家她还去过,最好的地段,老式洋房,花园里种着玫瑰,闹中取静。啧啧,她在心里腹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还从来还没听说有谁为了离小吃店近一点而买一套房的。富人的世界她着实理解不了。

店堂里的空调吹得呼呼作响,头顶的灯光似乎摇摇欲坠,他就在那忽闪的灯光里恍然一笑,说:“我最中意的是这里的鱼蛋粉。小时候一个人住在旧金山,照顾我的陈妈做一手好粤菜,她煮的鱼蛋粉就是这个味道。”

话题终于转到他的来历上。她还没开始问,他主动说起他自己的事:“傅氏确实和我有点关系。傅氏创始人傅天宇你见过,就是那个在南岛会所开幕时坐在轮椅里的老人。他那年心脏病发作,现在已经不在了。论起血缘,傅天宇是我爷爷,我父亲叫傅景行,傅家的大儿子。傅氏现在的董事长傅维贤是我二叔。你也见过傅维贤的公子傅琪,就是在海岸酒会开幕那天带记者参观的人。我父母过世得早,这些人……”他停了停,轻轻“呵”地笑了一声,才说:“……和我也可以算得上有亲缘关系。”

她问:“所以你才进得了南岛大宅的思惠苑?”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只有我才进得了南岛大宅的思惠苑,因为老头子死的时候把当年住过的院子留给了我。”

“老头子”这三个字却听起来让她觉得刺耳,她也注意到,他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傅维贤”,而不是“二叔”,仿佛那些都是同他没关系的人。果然,他一边低头搅拌碗里的鱼蛋粉,一边又说:“老头子那些年中过两次风,第一次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那之后他就不大理公司的事,把CEO的位子让给了傅维贤。你来南岛参加傅宅会所开业那年,他第二中风,那一年我刚满十九岁。老头子第二次中风后就过世了,在遗嘱里把傅氏大部分股权留给了傅维贤,一部分留给我。我的那部分放在信托基金里,每年领个红利够我吃喝,要到我三十岁才可以行使股东权利。”

她发现他漏说了重要的细节,追问:“那你的父母呢?他们怎么会早早过世?”

他神色一顿,只简单地说:“他们早年发生意外,都不在了。”

他简单地一句带过,显然那是他不愿提及的事,她也不好追问。她换了话题继续问:“现在呢?你回了傅氏,因为你现在年满三十,也是大股东了?”

“大股东?”他“嗤”了一声,自嘲似的笑。她还等着他再多解释几句,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是“JC”。

他站起来去门外面接电话,福叔过来同她讲话,问她食物是否合意,她连忙夸赞:“很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蛋粉。”福叔操着浓重的广东口音说:“叫傅先生带你回香港看一看啦,铜锣湾随便找一家都好好味。”

她听出傅叔大概误会她和傅修远的关系,略带尴尬地笑笑。福叔浑然未觉,打开话匣子继续说:“傅先生大好人。这里租金越来越贵,去年我都要搬店去别的便宜的地方,傅先生借钱给我,入了干股,店才好继续开下去啦。”

她在心里暗笑。福叔哪知道傅修远心里的小九九,如果店搬去了别处,他傅修远的房子岂不是白买?

门外夜已深,他站在廊前的夜色里,穿一件他惯常爱穿的黑色衬衫,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叉在兜里,低着头和电话那头的人正聊得投入,一边聊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从她这个角度看,她只看见他的模糊剪影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来回踱步,忽明忽暗,仿佛只要他再多跨出一步,背影就会融入黑夜中消失不见。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他小时候说的话,他有众多亲人,但其实不过是个孤儿。原来他还真是个孤儿,生病住院也只有一个人。他后来还专程来送了她一份新年礼物,是不是也是对一样无父无母的她感同身受。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在海中独踞。这是那时候他留给她的话,好像也是在鼓励他自己。他的外表向来波澜不惊,好像什么也不强求,什么都不出他的意料,只有这一刻,看见他门口一个人的背影,她忽然觉得他也是脆弱的,甚至称得上“孤独”两个字。

等他打电话回来再次坐在她对面,又回归了那副平静的样子。她忽然会过意来:“JC,大名叫季宸吧?”

这回他也出乎意外:“你怎么知道?”

她禁不住有点小得意:“我去查过北岛思惠居民宿的业主,是一家叫昆仑旅游的皮包公司,公司的法人代表就叫季宸。这么说来北岛思惠居也是你的产业吧?”

他笑了一笑,算是默认,又说:“老头子死的时候,把公司留给了傅维贤,把南北两岛他最宝贝的地方都留给了我。”

她好奇:“为什么?”

他一扬眉,有一点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是让我替他把宅子打理好,要保证那两个宅子世世代代都留在傅家。不过谁知道,老头子的心思向来叵测,谁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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