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勉强自己啊
别勉强自己啊
花善笑闻言沉默了片刻。
“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但你说出来之前,我都没意识到原来是是这么想的。这感觉挺……不可思议的,”她与夷承视线相碰,目光闪了闪,显得有些羞涩,“你比我还了解我。”
夷承的表情被她的话语点亮。
他毫不掩饰的喜悦让到嘴边的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
花善笑紧紧拉着夷承的手,哽了哽,徐声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之前我没怎么认真想过防护墙外是什么样子……也没有想到其实很多工作是在墙外面进行的。毕竟对我来说,单单e-5市就很大了,而它也只是e区的一部分而已。但是,原来距离圣所两个小时不到车程的地方就是海岸,海原来是这个样子,闻起来是这种味道。这些事在资料室待再久也不会知道。大概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是意识不到自己熟悉的世界有多渺小的吧。”
这么说着,她笑着吐了吐舌头自嘲:“然后就会觉得好多烦恼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喜欢谁,喜欢的人又喜欢谁,被谁讨厌,讨厌谁,那些仿佛顶天立地侵占一整个世界的愁绪与苦恼在这片海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一股古怪的伤感与海浪一并涌上心头。退潮时大海会在滩头留下海草与贝壳作为纪念,十几岁时的心潮起伏又会如何呢?
她将脚边的一个贝壳踢回海里。
抛下失败的人际关系,一个人向前走,花善笑习惯了这么做。觉醒能力之后,与家人的关系也变得微妙。善笑依然是双亲的孩子,她不怀疑双亲依然爱她,但他们之间能说的话已经越来越少。圣所中所使用的词汇在外面没有意义,她可以报告自己的进步,但家人只会模模糊糊地感到喜悦,却不真的明白。同样地,邻居孩子如今进了什么学府、旧识开始在哪里工作、亲戚家的谁有了孩子,这样的话题对神启者来说,都在谈论另一个遥远世界。每次与家人通话时,她反而感觉最孤独。
她更加只能一往无前。
因为夷承的一句话,花善笑第一次意识到,她之所以感到可以一直往前走,都是因为坚信永远有可以前往的前方。跨越圣所的围墙,飞过e区的围墙,外面的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她对那些未知风景的存在深信不疑,然后,心生向往。
而这一次,前进的路途也许她可以不用一个人走。
因为心头突然汹涌起伏的期待与胆怯,花善笑的语声低下去:“那么,你怎么看?”
“这不明摆着的么?非要我说出来你才明白?”夷承擡眉,捉弄似地停顿一拍才说,“如果你想离开e区,那么我会一起去。”
花善笑沉默片刻,才别扭地表达喜悦:“你总那么让着我,我都不习惯了。”
夷承挑眉:“你这让我怎么回答。”
她垂下视线:“我不想让你勉强自己来配合我。”
夷承眯起眼睛,忽然唤她:“花善笑。”
善笑不得不循声直面他。
夷承的眼角眉梢透出隐隐的不耐。他并不喜欢在已经表态之后重申看法,把自己的想法揉碎掰细了讲解多少有些令人难堪。又或者是花善笑的顾虑让他感到自己的诚意被质疑。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听好了,之前我也说过,以后从事什么职业我不太在乎,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是非我不可的工作。这个世界很大,我确实很想看看别处的风景,但到最后,我的世界也许不过是其中的某座城市而已。这么想可能挺傻,但不管范围是大是小,只要能和你一起体验那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事,我就满足了。所以你也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你想要做什么,想去哪里,不需要和我客气。”
夷承发脾气一样倾吐的坦诚话语最要命。
花善笑不禁唇角含笑,她抱着他的手臂靠过去,将脸在他肩头蹭了一下:“嗯。那我回去之后再查一下有哪些可能到其他区的工作。”
因为她这撒娇的小动作,夷承的口气也柔和下来:“嗯,我也去问问别人。”
“你还有别人可以问啊。”
夷承露出“你到底小看我到什么程度”的表情。
身后传来渐近的脚步声。花善笑立刻和夷承略微拉开距离,循声回头,愣了愣,不由自主用上了敬称:“啊……您好。”
南风一手插袋,一手擡起挥了挥:“还没介绍过,这是我的搭档秦问筠。”
秦问筠短暂摘下墨镜,简略地一点头致意。
“那之后你们似乎磨合得还不错?已经完成交接的第一阶段,这速度挺惊人的。”
夷承和花善笑对视一眼,他示意由他出面。面对首席向导,他依然十分直接:“谢谢关心。不过,请问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南风有点没辙地耸肩,笑眯眯地应答:“那我就也开门见山了。每年各区都会从即将毕业的神启者中选出部分参加测试,合格的人和他们的搭档会留在新塔中工作。直白一点来说……就是培养未来首席的候选人。”
他看向夷承:“我想推荐你作为今年e区的首席向导候选。”
“……”
“……”
南风的提议来得太过突然,花善笑和夷承都半晌无言以对。
“话说在前面,并不是所有候选人最后都会担任首席,选拔测试也很严格,每年都会落选大半。”南风向花善笑弯了弯唇,“我推荐夷承不意味着你的能力就比他要低一等。选拔考核的主要是候选人的能力,但也会参考搭档的实力,还有两者的适配度。”
“为什么选我?我并不觉得自己适合首席向导这样的职位。”夷承沉吟半晌后发问。
“引人注目的首先还是你作为向导的能力,那种规模和精度足够应对大部分意外了。收到报告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但让我下定决心的还是其他因素。洞察力,对他人情绪和想法的把握,还有坚持自我的决心,这些都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可贵品质。”南风摸了摸下巴,“不过应对g区的人的时候,还是得适当再圆滑一点。”
夷承很少被人这么当面直白地称赞,略微窘迫地沉默片刻,才继续问:“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今天你会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谈这件事?”
首席向导哈哈一笑:“可以这么说吧,在敲定之前,首席候选的人选要严格保密。但是谁不喜欢春游呢?”
秦问筠无言地摇摇头,显得有点没辙,她身上的氛围随之变得柔和。
花善笑鼓起勇气问道:“具体来说,候选人在新塔内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首席本身又是什么样的工作?”
“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做。”南风有点怀念地眯起眼睛,“从候选到升格为首席,要花十年甚至更久很正常。因为在那之前,所有候选人都必须把新塔有支部的每个区都跑一遍,在每个区任职数年,在那期间,从最基本的安保工作到更上层的决策,什么样的工作都有可能扔过来。”
他揶揄地向花善笑和夷承挤了挤眼睛,话却说得很直白:“先不说落选的可能性,即便真的被选上了,候选时期我们就是廉价劳动力,可别把新塔内的工作想得太轻松了。一直要换环境,基本年中无休,责任和压力还重,挨骂首当其冲,表彰因为做得好是理所当然所以反而轮不到。”
夷承和花善笑表情各异。南风见状哈哈一笑:“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种生活,尤其e区的孩子,习惯了轻松和平的生活,很可能难以接受其他地方的条条框框。中途退出的人一直不少,但真的能熬过去的话,升格首席基本没跑。我对推荐选拔这种精英主义兮兮的制度没什么好感,但候选期这种严苛的制度倒是不坏。毕竟如果不了解最基层的人做着什么样的工作,一定不可能当好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