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初见成效
腊月廿八的邻村大集热闹非凡,肖一成支起写着“鲜酿酸奶”的木板时,手心里全是汗。周蕙抱着程朝朝坐在小板凳上,小姑娘戴着兔耳棉帽,正抱着玻璃瓶小口舔酸奶。
“先尝后买!”肖一成清了清嗓子,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对面卖糖葫芦的老汉噗嗤笑了:“大兄弟,你这吆喝声还没你家闺女吸溜酸奶的动静大呢。”
周蕙忽然站起来,舀了勺酸奶抹在程朝朝鼻尖。小姑娘伸出粉舌去够,逗得几个路过的妇人直笑。“大姐尝尝?”周蕙顺势递出木勺,“自家酿的,比奶粉养人。”
穿枣红棉袄的妇人迟疑着抿了一口,眼睛倏地亮了:“咋这么稠?跟豆腐脑似的!”
从来没有尝试过酸奶的人第一次尝到这个味道,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问周蕙:“这东西你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大姐,这是用鲜牛奶做的,一斤的奶才能得这么小罐呢。”周蕙详细为她介绍着酸奶的制作过程,并说自己所有的原材料都是干净卫生的。
“哟,那这个玩意肯定金贵!”说完她就把手上的木勺放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身子,打算走人。
周蕙追着她向她介绍,这个时候肖一成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白费力气了。
周蕙不甘心送上门的生意就这么没了,她追上去对刚刚那个大姐说:“这是我们自家做的,算不上什么值钱玩意儿,今天是第一天做生意,大姐你又是第一个来摊子上的人,这瓶酸奶就算是我送给你的!”
她说完就把刚刚那瓶刚开封的酸奶往对方的手里塞,对方没有聊到她这么热情,这么一来,倒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妹子,你是做生意的,我怎么能白拿你的东西呢......”她推辞着不肯接受。
可是周蕙却坚持要把东西给她,她说:“大姐你带回去尝尝,就当是给我宣传宣传了。”
“大妹子,使不得!”枣红棉袄的大姐急得直摆手,周蕙却已经把冰凉的玻璃瓶塞进她怀里。两人推让间,程朝朝忽然"哇"地哭起来,小手指着瓶口溢出的酸奶,晶莹的奶液正顺着大姐的袖口往下淌。
肖一成忙掏出手帕要擦,大姐却顺势掏出两毛钱拍在木板上:“这瓶我买了!”说罢抱着酸奶匆匆钻进人群,留下夫妻俩面面相觑。周蕙弯腰捡钱时,发现纸钞下压着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
“这大姐......”她摩挲着像章上的红漆,远处忽然传来孩童的尖叫。三个穿皮夹克的青年踢翻试吃桌,为首的金链子拎起酸奶瓶对着日头照:“奶皮这么厚,掺了多少淀粉?”
肖一成护住妻女刚要理论,卖糖葫芦的老汉突然咳嗽三声。金链子脸色骤变,带着人悻悻离去。老汉用竹签戳着山楂串,压低声音说:“东头老槐树下来过工商所的人,八成是冲着你们......”
话音未落,先前离开的大姐竟折返回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挎菜篮的妇人。她鬓角还沾着酸奶渍,嗓门却亮堂:“就这家!稠得能立筷子!”人群呼啦围上来时,周蕙瞥见大姐胸前别上了那枚红像章。
日头爬到杨树梢时,五十瓶酸奶只剩最后三瓶。程朝朝窝在父亲怀里打盹,小手里还攥着试吃用的小木勺。肖一成正要收摊,两个戴红袖章的人突然拨开人群:“卫生费五块,摊位管理费三块。”
周蕙数钱的手僵住了——他们今天统共才赚了二十四块三毛。穿灰制服的男人用圆珠笔敲着登记本:“没发票,要收据再加两块。”肖一成摸出皱巴巴的零钱,忽然看见金链子正在人群后阴笑。
“等下!”周蕙解下头绳,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蓝布袄上。她把珍藏的银镯子褪下来:“同志,这镯子值二十块,能不能抵......”
“我们要现钱!”灰制服猛地拍桌,惊醒了程朝朝。小姑娘哇哇大哭,奶瓶滚到路中央,被过路的胶皮轱辘碾得粉碎。人群骚动间,卖豆腐的老周挤过来打圆场:“两位辛苦,这钱我垫上。”
当晚,肖家堂屋里堆满乡亲们送来的年货:王婶拿来的腊肉,老周捎的冻豆腐,还有不知谁塞在门缝里的五块钱。周蕙对着油灯补袜子,忽然说:“那镯子是我娘留下的。”
肖一成正在编新保温箱,竹篾在掌心勒出血印:“等开春卖了头茬苜蓿......”话没说完,院门吱呀作响。月光下,老李头牵着奶牛站在雪地里,牛角上缠着褪色的红布。
“明天大集,多带二十瓶。”老人把缰绳系在枣树上,牛铃在静夜里格外清脆,“他们把我奶站封了,说是不合什么标准。”
周蕙掀开奶桶,浓醇的奶香扑面而来。程朝朝光着脚跑出来,小手扒着桶沿要喝。老李头忙拦着:“使不得!这奶......这奶得煮过。”老人眼神躲闪,布满冻疮的手把奶桶往阴影里推了推。
凌晨三点,周蕙被奇怪的响动惊醒。厨房里,肖一成正把发黑的纱布往灶膛塞,见她进来慌忙用身子挡住奶锅。
“锅里煮的什么?”周蕙抢过勺子搅动,乳白的牛奶里浮着可疑的絮状物。
肖一成颓然蹲下:“老李头的牛病了,这些奶......这些奶不能要了。”他忽然抓住妻子的手,“但我们今天收了他三十斤奶钱,明天要是交不出四十瓶......”
鸡叫头遍时,周蕙把最后两瓶酸奶藏进地窖。程朝朝在炕上睡得小脸通红,怀里抱着空奶瓶。她轻手轻脚取出陪嫁的织锦缎被面,对着油灯开始绣"朝朝酸奶"四个字——这是明天要挂在摊子上的招牌。
大集上,金链子带着人早早占住好位置。肖家的酸奶摊刚支起来,就听见对面喇叭震天响:“国营厂酸奶,三毛五一瓶!”人群呼啦围过去,周蕙掀开棉布,发现连夜绣的招牌上沾着星点奶渍。
晌午时分,四十瓶酸奶原封未动。程朝朝饿得啃手指,周蕙咬咬牙开了瓶酸奶喂她。奶香飘散间,先前买过酸奶的圆脸大嫂挤过来:“大妹子,给我留五瓶!”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婆婆便秘半个月,昨天吃了你家酸奶......”
这声"通便酸奶"像长了翅膀,穿皮夹克的混混还没反应过来,摊子前已排起长队。穿中山装的老先生掏出眼镜细看奶瓶:"活性菌含量多少?"肖一成答不上来,周蕙灵机一动:"您看这奶脂挂壁,都是现挤现做的。"
收摊时,金链子一脚踹翻空奶箱:"走着瞧!"肖一成弯腰捡箱子,发现箱底用粉笔画着歪扭的牛头——是早晨程朝朝闹着要画的。他摸着女儿涂鸦的痕迹,突然想起老李头说过,病牛的奶会发苦。
回家路上,周蕙发现程朝朝额头滚烫。小姑娘蜷在棉袄里打摆子,嘴里含糊喊着"牛牛"。夜路走到一半,天空飘起冻雨,肖一成脱下棉衣裹住女儿,却在村口看见奶站封条在风雨中飘荡。
"李叔!"周蕙拍打奶站木门,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程朝朝突然抽搐起来,奶瓶从包袱里滑落,在青石板上摔成晶亮的碎片。
肖一成和周蕙心急如焚,抱着程朝朝在漆黑的夜里拼命奔跑,雨水打在他们脸上,混着焦急的泪水。好不容易跑到村里的诊所,大夫一番检查后,皱着眉头说:“孩子是喝了变质的牛奶,引发了急性肠胃炎,情况很严重,得赶紧送镇上的医院。”
可此时外面的冻雨越下越大,乡间小路泥泞不堪,根本找不到车。肖一成咬咬牙,把程朝朝紧紧裹在怀里,冲进雨中,决定徒步往镇上赶。周蕙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满心自责与恐惧。
一路上,程朝朝的哭声越来越微弱,肖一成的心也揪得越来越紧。他不停地在心里祈祷:“朝朝,你一定要挺住,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没把好关。”周蕙看着丈夫和女儿的身影,泪水止不住地流,她后悔自己为了生意,忽略了牛奶的质量。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镇上医院的灯光。肖一成冲进急诊室,医生们迅速展开抢救。周蕙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抱头,满心都是绝望与悔恨。
在医院的病房里,程朝朝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小小的身躯被各种仪器和输液管包围着。肖一成和周蕙守在床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女儿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
过了很久,程朝朝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周蕙见状,连忙凑上前去,声音带着哭腔问:“朝朝,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程朝朝虚弱地摇了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妈妈,我渴。”
肖一成赶紧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喂程朝朝喝。看着女儿喝下水,他们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可紧接着,医生走进病房,严肃地说:“孩子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长时间调养,而且这次食物中毒可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一些潜在的影响,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听到医生的话,周蕙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拉着医生的手,哀求道:“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女儿,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医生安慰道:“你们别太着急,积极配合治疗,孩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在医院照顾程朝朝的日子里,肖一成和周蕙身心俱疲。他们不仅要面对女儿生病的痛苦,还要承受经济上的压力。为了支付医药费,肖一成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可还是远远不够。
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村里的乡亲们得知了消息,纷纷赶来医院看望程朝朝,并送来了钱和生活用品。卖豆腐的老周说:“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有困难一起扛,这钱你们先拿着给孩子治病。”王婶也抹着眼泪说:“朝朝这孩子多招人疼啊,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看着乡亲们质朴的面容,肖一成和周蕙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知道,在这个艰难的时刻,是乡亲们的支持给了他们力量。
程朝朝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病情逐渐好转。出院那天,阳光格外明媚,肖一成和周蕙带着女儿回到了家。一进家门,他们就看到院子里堆满了乡亲们送来的年货和生活用品,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肖家兄弟,好好照顾孩子,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看着这些东西,周蕙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把生意做好,不辜负乡亲们的信任。而肖一成则开始四处寻找新的奶源,他决定要对每一瓶酸奶的质量负责到底。
经过一番打听,肖一成得知邻村有一位养牛的大爷,他的奶牛都是吃天然草料长大的,牛奶品质非常好。肖一成亲自去拜访了大爷,和他谈好了合作事宜。
从那以后,肖家的酸奶生意又重新开始了。周蕙更加用心地制作酸奶,每一个环节都严格把关。他们还在摊位上挂起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朝朝酸奶,用心制作,品质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