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难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戈菲压抑着那些躁动和不安,努力表现得正常,但是他失败了。
那是他的孩子!
那是他和绥因的孩子!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但是比起让绥因死,孩子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不是不重要,只是他实在是不敢赌这个可能性——万一真的失去了呢?
他等了一百二十年,难道还要继续等到生命的尽头吗?!
可是、可是……可是!
睫毛轻颤,泪珠顺着眼尾滑脱,留下一道痕迹后没入发间,牙齿紧咬着下唇不肯放松,直到印出一道明显的血痕。面部的肌肉无意识地轻微颤动,像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又因为情绪过于激烈而无从隐瞒,无奈之下只能从这些轻微的细节中凸显出。
今天的天气很好,微风徐徐、阳光明媚,纱帘被风吹着阵阵翻涌,描摹出风的形状,金光洒落在窗前,却始终照亮不了两个依偎的身影。
戈菲不喜欢哭,就算是受了再重的伤、再大的委屈也总是咬着牙默默流泪,直到泪干了或者累了才会停止。
窗外有鸟的鸣叫声,窗内是细细密密的衣物摩擦声,然后是小声的呜咽、哽咽、伴随着明显鼻音的泣声,最后是嚎啕大哭。
答案已经明了了。
绥因并未说些什么别的安抚的情话,他不擅长说温暖虫心的话,只是在戈菲硬撑着坐起来哭泣的时候将他带进怀里,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轻柔地抚摸着,下巴靠着他的头顶,强有力的心跳代替言语给予力量。
“可是……我怎么能不在意?!我怎么能……”
戈菲一只手死死攥着绥因的胳膊,借着他的力气,像是要将这些年的一切都宣泄出来,一切的不甘不愿、一切的悲伤痛苦,和每一个孤独无助的夜晚里,他望着家的方向时心底涌现的所有酸涩。
这样做确实是发泄的最好途径,但同样也是最容易崩裂伤口的行为。
当绥因的鼻尖萦绕着血腥气的时候,他才抿着唇将戈菲的软弱无力的身子摆正。
些许红肿的眼睛、满是血丝的眼球、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呼吸不畅导致的面部泛红,乱七八糟黏着在脸上的发丝混着泪水一起,如此狼狈的模样,原本绥因是要嘲笑的——怎么会伤心成这样?这又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发现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刻薄、讽刺全部绕开了眼前之虫,下意识的反应只有本体仍旧浑然不觉。
绥因捧着他的脸,鼻尖碰着他的鼻尖,凭借这一小块相触碰的皮肤,绥因能感受到湿意,温热的、柔和的,他的声音有着魔力:“相信我?睡一觉,一觉睡醒我就带着他来接你回家?”
戈菲盯着他的眼睛,下一刻,猛然摇起头,甚至抓着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不!不行!你别、别……你会死的——”
绥因能感觉到指尖嵌入肉里的滋味儿,但他不为所动。
外头闭目养神的拉曼一听到动静便径直打开门闯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他通知后飞奔而来的柯瑟,柯瑟的手里还攥着那管镇静剂。
绥因冲他点点头,反手捏住戈菲的手脚,将他按在床上,无视他的挣扎,只是一遍遍地低声絮叨:“没事的,等我回来……”
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他身边的拉曼和柯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声气,上前帮忙压住戈菲的右手好让柯瑟来注射药剂。
绥因能感觉到戈菲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只是那双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还有那样深沉的失望,仿佛要将他整个刻进眼睛里、刻进心底,绥因被这样的视线盯得很无奈,他伸手将戈菲面颊上泪水沾湿的发丝理顺,又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轻柔地吻在他的额头。
“先这样吧,药效只能维持两小时,两小时后你没回来我们就补一点,你……”柯瑟下意识用对待患者家属的语气,一边收拾着针头一边絮叨着,直到他和绥因的视线相接才长叹了口气,“你能回来吧?”
“废话,地点发我,三小时后这里见面。”
绥因坐在床边,小臂上是蜿蜒而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制服,他掀起眼皮子瞅了眼柯瑟,稍微整理了一下前襟,拂开柯瑟想要为他处理伤口的双手。
他走的好像没有任何留恋。
如一阵风,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
攥着从戈菲的手中“偷”来的戒指和柯瑟给他的坐标,绥因几乎是逃离的姿态远离这所医院,他从未坦诚地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秘密和底牌,当然也包括那个系统,他也没有说,从那个西幻世界回来的时候,除了世界晶核,他还带回来一张可以撕裂时空的咒语。
不能保证距离和位置,因为并非本时空产物,他原本也只是觉得好玩所以留下个纪念,没想到此刻却有了作用。
没有时间停留,他第一时间催动咒语,下一秒便消失在医院的墙角,只有不远处的树沙沙作响,表达着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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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维什亚三光年之外的宇宙,弗尔弗吉斯因为长时间的跃迁和精神力损耗导致精神涣散,一只手搭在操纵推杆上,完全没有使劲,但飞行器却显示手动驾驶并全速前进。
精神丝漂浮在空中,每隔一小段距离,精神丝上便闪烁着怪异的浅灰色光芒,似乎还夹杂了一点儿绿。
这里是维什亚与日暮川的交接之所,一道有重兵把守的航线且延伸入无垠宇宙,只是不知为何,这里的军队少了五分之三,剩余的哨兵并未发现这位鬼鬼祟祟的偷渡者。
柯瑟借着绥因的名义派出去的军队也在不断行驶中渐渐消失,只是稍微加速靠近了些,他们便这样消失在这片神秘的宇宙之中。
静悄悄的,谁都不知道。
弗尔弗吉斯只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精神得到放松,灵魂也被放逐,像是回到了母虫的怀抱,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个古老丰饶的种族和他们的疆域,一望无垠,漆黑无比的黑幕和点缀其中的星星,他似乎看见了——过去!
梦中,他看见了那个消失的飞行器,一架接着一架,从四面八方而来——
等等!
不是梦境?!
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之时,理智瞬间回笼,钝痛袭来,数次跃迁后堆叠的痛感在此刻全部涌入,弗尔弗吉斯直接跪倒在地面上,手指从操纵杆上脱离。
他满头雾水地坐在地上,惊愕地发现飞行器仍然在以一种相当快的速度在运行!
弗尔弗吉斯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手指却触碰到了一个硬盒子似的东西,他捂着心口回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