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阵启

降魔阵启

灵淮真的消失不见，山上山下，洛朝都没能找到灵淮。

他最后回到灵淮屋内，床榻上被褥还在，该躺在这里的人却消失了，他捡起地上掉落的衣袍，上面还有灵淮身上平日里常带着的那股干净味道，但已经不剩一点温度。

洛朝紧紧攥着那衣物，随后，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上，他掀开袖口，露出了手腕上红绳绑着的铃铛。

铃铛由白玉制成，是天然的法器，另一颗在灵淮那里，十里之内，无论生死，都能感应到对方，如果不响，就证明灵淮已经走了很远。

如果佩戴的人出了意外，铃铛就会自行裂开，他现在能够保持一丝理智站在这儿，也是铃铛安然无恙的缘故。

一直到门被拍动，姜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洛朝飞快起身，开门，姜渝身披大氅，洛朝正要开口说“灵淮不见了”，就看到一只狐貍安静地沉睡在姜渝怀里。

这一瞬间，洛朝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静止。

“怎么了？不认识了？”姜渝把狐貍往洛朝怀里一塞，“你们都干什么了？不是让你跟他好好聊吗？他怎么会变成狐貍跑走？吓我一跳！”

洛朝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狐貍，他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活物，完全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低头一看，狐貍沉沉地闭着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

“他没事，放心，只是被我打晕了。”

“你、”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他情绪太激动，我不打晕他，他真跑出去我看你上哪找他去。”

姜渝一通说，洛朝哑口无言，他抱着灵淮，知道姜渝是听到他们说话了。

姜渝往狐貍身上瞥一眼，叹了一口气，“你从来不对他说这样重的话，这次又是为什么闹成这样呢？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

一向冷静镇定的洛朝，似乎只有在灵淮的事上才会露出这样的冲动。

可就算再怎么冲动，再怎么失去理智，他难道就真的那么难自控，就真的有这么狠心，明知道多半是最后一面，还要说这样伤人的话，是为了什么呢？

洛朝这时候想起了灵淮的那双眼。

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亮亮的，追随着他的，好像怎么驱赶也赶不走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信任，坚信洛朝会永远对他好。

洛朝低头看着在他怀里沉睡的灵淮，狐貍的毛发那样柔软，那样的轻，他手上的动作轻得像在触碰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目光也温和，又藏着化不开的担忧，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出的话却冰冷而固执，“他没心眼，给他一点好，他能记一辈子，今天栽了跟头，知道疼了，下一次就不会再轻易相信别人。”

“你既然知道他会记一辈子，难道就想不到，你今日对他不好，他也能记一辈子？”姜渝说：“你别看他年纪小就以为他什么都不懂，真当他分辨不出好赖？你这样，不怕他恨你。”

洛朝说：“那就让他恨我。”

只要能让他长记性，只要他好好活着，洛朝能接受他对自己一切的怨和恨。

他深知自己给灵淮的东西并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糟糕至极，剑道一课，他教得不算耐心，识人一课，他教得又太强硬……可不管是从前的毫无保留还是此刻的慌张仓促，那些可以让灵淮更好地生存的东西，他都统统都想给灵淮，他知道灵淮学得会。

只除了离别这一课，洛朝自己也不会。

但是他相信灵淮学得会。

灵淮恨他也好，灵淮要学会。

灵淮学得会……

灵淮必须学会。

“你就嘴硬吧，等他真的恨你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姜渝阴阳怪气。

洛朝没理他这句话，又问：“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姜渝：“差不多两年前吧。”

“两年前？”

“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猜到的，非要来问我，你知道的，灵淮太小，天资不够，虽然有灵界血脉，但也没有多大用处……”

洛朝神色变冷：“所以你就拿什么杀阵骗他？”

姜渝没想到洛朝这个头号骗子还质问起他来了，顿时气道：“我骗他什么了，我也只不过是提了一嘴，是他想帮你，我可从来没指望他什么。”

洛朝不说话。

“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是只狐貍，要说骗人，或许是我们被他骗了呢？”姜渝又道。

“不可能。”

灵淮藏不住事，洛朝知道。他那双藏不住事的眼，洛朝总是很轻易就能看明白。

直到今时今日，洛朝都不愿意相信，灵淮对他隐瞒了什么。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今夜之前，我若跟你说灵淮是只狐貍你也未必会相信。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你若放心我，就把他交给我，我带他走一趟灵界。你若不放心，就自己做主吧。”

洛朝低头看着灵淮，就这么一会儿，他窝在自己怀里洛朝就已经感觉到温度了，他感到满足，感觉自己已然完整。

或许此刻就是最好的放手的时机，等到灵淮醒过来，万一哭起来他到时候又如何还能走得开？

“我会送他回灵界。”洛朝道：“万滁宫的弟子，请师兄代我妥善安置，此事是我连累大家……”

“万滁宫上下一心，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硬要说的话，是我太无用。”姜渝摊开手心，将什么东西递给洛朝。

是红绳串着的铃铛和白水晶，洛朝给灵淮的，他一直都贴身带着，或许是某一刻遗落，被姜渝给捡起。

洛朝接过，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下辈子，换我做你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