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男性沐浴时宜关紧门窗
我小心地拿着镊子,打开探照灯,把蛾翅黏回保丽龙板上钉着的蛾体。
经过一日的冷藏,蛾体已经相当干燥坚固,泛着苍白粉嫩的色泽,比生前还要栩栩如生几分。只消把蛾翅拼上去,就能制成完美的成品。
我怔怔地凝视着那只死去的蛾,眼前的保丽龙板似乎成了解剖台,宿舍的场景化成了解剖室,而眼前是某具年轻而健壮的胴体。
我用食指触着刚塑化的蛾体,再抚摸到蛾翅,再从蛾翅滑下蛾足,宛如抚摸深爱的情人。
现在即将入冬,山里气候干爽,很适合晾干标本。看来再过不了几天,就能拔去钢钉,放进真空罐里。
等到那时候,这只灯蛾便永远不会老去。会一直存在在那里。
一直活着。
“胡老师,淋浴间空出来啰!”
我把标本放回窗台上阴干,正想换衣服来做个瑜珈,门口就响起敲门声。
他是我隔壁房的室友、康柏二年e班的班导师,是位好脾气的肌肉型男。
多数教师会通勤上下班,但也有少部分的教师,像我这种没有驾照的,会借住在康柏的宿舍内,教师统一都在六楼。
经过了一周工作日,我也逐渐习惯了康柏的生活步调。
这地方基本上与世隔绝,但却不会给人偏僻或幽静的印象,相反的,给人一种莫名的紧绷感。
我负责全高中部二年级的生物课程,这周二时,我上到二c班的课,就是有学生坠楼的那一班。
虽然霍医师还没给我回应,但我独自调查了一下那学生的状况。
跳楼的学生姓许,家里是开工厂的,就是一般的小康人家,在校成绩平平、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技艺,就是个普通学生。
德性也没什么特别的,在班上有一、两个好友,平时和同学相处融洽,没有被霸凌的传闻。
我还特意问了r班导师关于许同学的八卦,他耸了耸肩。
“他满文静的,有烦恼通常不会主动说。”导师说:“我是有听同学说,他最近有点焦虑,好像是因为社团的事,这年纪的孩子这样很常见,用不着大惊小怪。”
除了许同学的事,这周高中部三年级的生物老师因为流感休假,我代他一半的班,另一半由训导主任吴佳萌负责。
我在代三年c班课时,发现另一个奇妙的情况。
康柏每种课程都有准备不同的教室,像是生物课大多在生态教室或实验室里、音乐课则有专属的琴房,烹饪课也有烹饪教室等等。
那天正巧是青蛙解剖,由于两人一组,我很快发现三c少了一名学生。
“叶同学呢?”我对着名册问道,但班上没人回答我。
“他请假吗?”我又问了一次。
但c班学生就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般,没有灵魂地盯着眼前的盖玻片。
好在范谢米就在三c,他裹着披肩说:“艾利同学感冒,所以没有来。”
另一个像是班长的人也接在谢米后面说:“我会把讲义用电子邮件寄过去给他,老师不用担心。”
事后我同样问了三c导师,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学究,听了我的问题,还翻了他的学生手记。
“叶同学?他每天都有来上课啊!怎么,他没去上胡老师你的课吗?”老学究笑说:“可能有什么要紧事,一时不想上课?这没什么吧!康柏的学生都很有主见,我还遇过整学期都翘课,最后学期总成绩还第一名的学生呢!”
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太认真看待学生的事了,这年纪的小孩会有很多无谓的烦恼,大人太过介入他们,反倒会有反效果。有时候给他们时间多想想、自然就想通了。”
我打开通往浴场的拉门,白色蒸腾的雾气随即扑面而来。
康柏宿舍的大浴场,是学生和职员通用的,只单独为老师保留了边间的两间,避免洗澡时遇到学生尴尬。
我往大浴场探了个头,时值深夜十二点过半,已过了学生门禁时间,里头空无一人。
我褪去上身衣物,经过浴场落地镜前时,我停下来端详自己后肩。
那里有只醒目的蝴蝶刺青,横幅有两支手掌宽,占据了我整个背部肌理。
那是大桦斑蝶,学名是黑脉金斑蝶、又有人称呼他为“女王蝶”。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蝶。他的亮黄色翅面适合漂色,制成标本很美。
“蝶伊,你知道吗?女王斑蝶,是世界上最聪明、最美丽的蝴蝶。”
“但因为太美了,经常被人捕捉,这让它对人充满戒心,非必要不会轻易离巢觅食,女王蝶体弱,稍有不慎就会因为感染而死亡。所以女王蝶的生命很短暂,往往还来不及学飞,就夭折在蛹旁。”
“只有把它们抓起来,做成标本,才能永久保存它们的美丽与智能。”
我缓慢褪去长裤和里裤,先用足趾试了水温,这才慢慢将半身浸入水中。
热水漫延脖颈的瞬间,我觉得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在水底舒展我的脚趾。
回到康柏不过才三天的功夫,我却觉得仿佛过了三年。
这里一切都透着诡异:那些短信、那些裸照、那个匿名版……对了,还有那个胆敢强吻教师的未成年人。
毕尹之后没再来找过我,也没再对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本来还想进一步问他那封神秘短信的事,但接踵而来的鸟事让我无暇顾及。
我在入浴前、又看了一次那封“本月守则”。
——“守则”。
和“规定”(provision)、“律法”(law)、“禁令”(ban)不同,守则(rule)给人更道德的印象。守则是人们自发性的管理自我、实现自我,从而更能有效地拘束人,我不知何时听过这样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