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各怀心思互算计
第220章各怀心思互算计
自颍州刘福通部红巾军率先发难,屡剿不灭,彻底打破了元军战无不胜的“不败金身”后,近两年来,从漠北草原到云贵高原,从甘陕腹地到沿海州县,天下无处不起烽烟。
大都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某某乱贼攻陷某州县”的紧急奏报,朝堂诸公早没有了最初的震怒,不断重复的折磨之后,对此几乎已经麻木,甚至懒得细看急奏的具体内容。
张士诚举兵攻陷泰州之事,基本不可能引起正忙于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重臣们高度重视,至多不过循例下一道措辞严厉的诏书,责令淮南行省自行尽快“平灭乱匪,勿使蔓延”罢了。
可对正面临红旗营“大举反攻”,而搞得焦头烂额的淮南行省来说,张士诚之乱则无疑在心窝处狠狠地插了一刀,是足以致命的腹心之患。
泰州位于扬州路治所江都城的东面,两地相距仅百余里,中间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
虽说张士诚刚刚起事,兵力尚弱,短时间内未必有能力直接攻打江都这等重镇,但卧榻之侧,有这样一头凶猛野狼悄然匍匐,换了谁也难以安枕。
更为致命的是,关系到大元王朝经济命脉的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辖下的二十九处主要盐场,竟有二十处密集分布于扬州路和高邮府境内,占到了其总数的七成。
而这些盐场,几乎全在泰州的东面和东北面。
张士诚之乱不平,这二十处盐场中大半,其生产和运输都将受到乱贼的严重威胁,甚至中断。
淮南行省当前的形势,就是大量兵力被西面的石山牢牢牵制,若不能尽快解决同石山的冲突,则短时间内根本无力东顾去平定张士诚。
若坐视此贼坐大,则张士诚定会招兵买马,届时便会反过来围攻扬州!
朝廷大军暂时根本指望不上,而“愿意接受招安”的石山,便成了淮南行省当前唯一可以暂时稳住,甚至加以利用的对象。
于是,淮南行省平章政事偰哲笃等人展现出极其罕见的高效,迅速达成招安石山的有关条件,并立即再遣使团西进合肥。
算上赵琏来回途中花掉的时间,石山推测,偰哲笃几乎是赵琏返回扬州的当日,就做出了继续和谈的决断。
如此短的时间,偰哲笃自然不可能请示远在大都的朝廷,更不可能获得授权以满足石山提出的全部招安条件。
因而,这次和谈依旧只是双方基于现实利益需求的意向性接触,远未到元廷最终正式下旨招安,授予官诰的地步。
这让石山松了口气,传令给身在六合前线的镇朔卫都指挥使傅友德:允许元廷使团入境。
但同上次赵琏返回扬州路时一样,使团不能直接经过镇朔卫的防区,必须绕道走水路。
反正现在急的是偰哲笃,石山本就没想过真要接受招安,自然是乐得拖延时间。
除了利用和谈窗口期加紧整军备战,石山还必须尽快摸清淮南行省究竟发生了何等剧变,竟能让偰哲笃如此不顾官场规则和事后可能遭到的朝廷问责,心急火燎地要与自己达成和谈意向?
四日后,关于淮南最新变局的紧急情报,先于元廷使团一步,被快马送抵合肥元帅府。
“张士诚起兵,已经攻占了泰州?”
石山看着手中的密报,眉头微蹙。
他并不清楚这个时空的张士诚起兵,比起原历史线提前了整整三个月,但这已然不重要。整个天下早已因他的出现而被搅动得面目全非,多一个因此蝴蝶效应而提前登场的张士诚,并不算意外。
重要的是,淮南东线的这场突发变乱,会对红旗营的战略布局产生哪些深远影响?
毫无疑问,心腹之地突生重大动乱,将极大牵制淮南元军的兵力,这无疑有利于亟需休整消化战果阶段的红旗营——军令司根据最新情报做出的初步研判结论便是如此,认为此乃天赐良机。
但石山站在更高的战略层面审视,却认为张士诚选择在此时于泰州起兵,长远来看,对红旗营而言却是弊大于利,将会打乱他在淮北乃至整个江淮地区的战略部署。
他担忧的是一旦让张士诚在泰州站稳脚跟,进而顺势控制高邮、进逼江都等漕运关键节点,就等于彻底截断南北,元廷从此进入灭亡倒计时。
届时,就算其内部斗得再凶,为了生存,也必然会被逼得放下内斗,不惜一切代价调集重兵南下,全力灭了江淮诸部义军,以打通漕运。
问题是,现在芝麻李还活着,徐州仍牢牢掌握在石山手中。元军若不能先攻破徐州,就不可能大规模南下平叛,这是一个死局——除非石山彻底倒向元廷,接受招安并协助元军攻灭张士诚。
否则,元廷与红旗营之间,必然要围绕徐州归属爆发一场空前惨烈的大决战。
而张士诚却能趁此良机,在红旗营与元军主力拼得两败俱伤之际,躲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大肆扩张地盘,积蓄力量,甚至还有可能在红旗营惨胜后,再插石山一刀,抢占红旗营的地盘。
这显然与石山尽快稳定江北、南下夺取江南富庶之地,以奠定王霸之基的战略背道而驰。
至于张士诚会不会攻打高邮和江都,能不能攻得下,石山毫不怀疑此人的野心和时机把握能力——这跟原历史线张士诚的“壮举”无关,而是基于对当前形势的冷静分析:
张士诚想要成事,就必取高邮、江都这等漕运枢纽和财税重地,方能获取足够的资源与政治资本。
而红旗营的快速崛起,虽然客观上迫使扬州路等地加强了战备,比原历史线编练了更多兵马,但钱粮丁口等战争潜力却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持续的战争消耗和红旗营的军事压力,已经使得现在的淮安路、淮东路、扬州路、高邮府等地,比原有历史线上同时期更加虚弱。
就算没有红旗营在西面大力牵制淮南元军主力,张士诚举事成功的可能性,也比原历史线更大。
如果可以选择,石山宁愿不要这个看似送来“神助攻”,实则可能随时打乱自己全盘计划,甚至最终会反噬己身的“猪队友”。
明确了自身的战略利弊权衡后,石山迅速传召礼曹知事郭宗礼,面授机宜,命其全权负责此次与赵琏使团的接洽谈判。
同上次一样,赵琏一路舟车劳顿抵达合肥后,仍坚持要求面见石山本人。
当然,这一次他是真的心急如焚,且有求于人,态度显得格外“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急切。
才入馆舍,赵琏见到迎接自己一行的郭宗礼,便迫不及待地提出请求。
“郭知事,事关重大,能否尽快安排本官面见石元帅?有些话,须得与石元帅当面陈说,方能周全。”
经过上一次谈判的历练,郭宗礼的气质越发沉稳干练,应对元廷使者起来更是从容不迫。他态度不卑不亢,微笑着回应道:
“赵参政还请见谅!实在不巧,元帅今日恰有要务,已出城巡视防务去了。不过,参政尽管放心,元帅临行之前,已明确授权下官全权负责洽谈招安事宜。
赵参政但有所需,请尽管吩咐下官,只要在职权范围内,下官必当竭力促成。”
赵琏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信石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离城,但形势比人强,如今是官军迫切希望停战,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中。
他深知,若不能先拿出足够的“诚意”,恐怕连石山的面都见不到。若是再像上次那样被变相软禁多日,导致淮南东线形势彻底糜烂,甚至扬州失陷于贼手,那他赵琏就真是万死莫赎的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