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八十丈远
第96章八十丈远
陛下一句话,引得小狗嫂心花怒放,恨不得尾巴摇上天表达自己的高兴。
余晖只觉得胸腔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心脏扑通扑通撞击着肋骨,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他下意识用牙齿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却还是没能压住那抹傻笑。落地窗外,初春的晚霞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在发光,可他的眼睛比阳光还要亮上三分。
只是想起那天怎么着都亲不到人,余晖心里就焦躁起来,他抓了抓后脑勺,发丝在指缝间乱翘。
记忆里夏扶光眼尾那颗泪痣在灯光下晃得他心痒,喉结滑动时带起的颈线像道雪岭,偏偏就是不让他越界——这小狗嫂的位置他还没坐稳,怎么着都得寻思正式告白的事了,否则能看不能吃实在残忍。
他也做好了打算:武律师实在太想进步、太想上教科书了,最近一直在为呼吁立法的事情奔波,上周五晚上他去律所交流细节,看见武律师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对着电脑屏幕皱眉的样子活像尊门神。
而夏扶光家里也有法律界大拿帮忙推动,开庭时间要比预计早许多。比起之前做好的拖上半年的打算,这实在是好多了。
追光虽然没有和他签订正式的合同,但陈玫姐说,已经准备给他安排商务活动,并且在看剧本了。
总而言之,他空空如也的钱包总算要有进账,或者在有活动之前,他就能追回那张自己并不知道密码的卡了。
他需要钱,仪式感需要钱。
路过商场橱窗时,他总要多看两眼那些天鹅绒首饰盒。玻璃倒影里,他看见自己下意识数价签上零的个数,然后垮下肩膀的样子活像只淋雨的流浪狗。
对于夏扶光那样有钱的人来说,心意比钱更重要,余晖当然知道,可是对于余晖这样没有钱的人来说,钱也代表了心意。更何况,一个寒酸的表白,怎么配得上夏扶光?
上法院那天,余晖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憔悴了不少,母亲眼角的细纹里卡着没抹匀的粉底,父亲西装袖口有处明显的褶皱。
早在诉讼程序之前,余晖就在武律师的帮助下申请了财产保全,他们想转移也转移不走,此时焦头烂额。在开庭前,两人还想凑过来打感情牌,但刚闹腾那段时间他们对夏扶光的抹黑,已经糟蹋掉了最后那点感情。
当庭宣判原告胜诉的时候,法官的法槌敲在实木底座上,沉闷的声响在挑高的法庭里回荡。比起舒爽,余晖更多的是觉得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低头看自己交握的双手,发现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指甲印。
从此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也许等到父母六十岁以后起诉他要赡养费,他能一个月掏点儿吧。
走出被告席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遇到夏扶光之前,就算有所怀疑,他也从没想过有告别原生家庭的可能,记忆中的自己,连在镜头外哭泣的权力都没有。
可现在回头看,走出那一步也没那么难。
走出法庭的时候,阳光正好,因为申请了不对外公开的审理,所以没有记者,也没有其他人,夏扶光的车子停在很角落的地方等他,黑色车身在树荫下几乎隐形,只有轮毂偶尔反射出一道锐利的亮光。
但比起夏扶光,出法庭时,余晖最先见到的人居然是秦阮。
余晖本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天空,然后就想去找夏扶光,可一眼见到蹲在花坛边的秦阮。午后的风将她的栗色卷发吹成蓬松的鸟巢,从背影看像个疯子,但余晖绝对不会认错。
他瞪大眼睛,气急败坏:“我新生活到来的第一眼想见的人可不是你啊姐姐!”
但秦阮嗤笑一声:“那可不,你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武律师啊。”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手腕上叠戴的金属手链叮当作响。
自从找了武律师的律所之后,她和余晖也算是熟悉起来,偶尔会聊聊天,上周五去的时候,余晖也碰见了她,两人在律所的会客室聊了聊,余晖并没有瞒着她开庭的消息。
她在外面蹲着,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看看余晖这官司打得怎么样,如果胜诉的话,问问他是什么心情。此刻她歪头打量着余晖,眼线微微上挑的杏眼里带着探究。
她还没下定决心上诉——和余晖不同,她其实,只有一个人在战斗,所以心累的时候、犹豫的时候,总想看看“前辈”的例子。
“托你解约风波的福,最近我父母对我倒是很好,前两天给我买了辆车。”秦阮笑盈盈的,倒是没被余晖的抗拒所影响,说起车,还踢了踢停在一边略显张扬的红色跑车,“但其实从去年拿到驾照开始,我只想买一辆小电车。”
那笑意下隐藏的讽刺感,余晖实在眼熟。就像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时,眼里怎么都藏不住的讥诮。
他抿了抿唇,开玩笑:“我爸妈连车子模型都没给我买过呢。”
现在说起来他挺无所谓的,就当笑话逗一下秦阮算了。
秦阮脸上的笑容果然真诚了些。她眉眼弯弯给余晖表忠心:“说真的,我俩挺适合当朋友,你别讨厌我呀,我保证以后见到夏扶光老师离他八丈远!”
说完还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美甲上的碎钻闪得人眼花。
余晖也笑了,其实他也不讨厌秦阮,只是两人相似的经历和她那股子跟曾经的自己很像的劲儿让他实在没法无视:“我以为我们也算朋友了吧?但八丈远可不够,八十丈吧。”
八丈是26米多,八十丈就得两百多米了。
大约是看他俩站在那里时间久了点,夏扶光的车子缓缓滑了过来。轮胎碾过落叶的细碎声响让余晖瞬间警觉,图穷匕见,试图用身体遮挡住秦阮。
车窗摇下来,夏扶光连个墨镜口罩都没戴,清清冷冷一张脸露出来,看到余晖的瞬间便绽放了笑意:“结束了?”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干净,袖口露出一截线条凌厉的腕骨。
秦阮后退两步,“唰”一个九十度鞠躬:“夏老师好,不打扰了,夏老师再见!”然后立马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出去两百多米。
余晖坐进夏扶光的车里,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绞尽脑汁,故作平淡地介绍:“那个是我同学秦阮,她也准备找武律师打官司呢,大概想看看武律师的水平,就来看看。”
说话时他盯着空调出风口摆动的扇叶,假装对上面细小的灰尘产生了浓厚兴趣。
但安全带系完了,话也说完了,夏扶光却没发动车子。
他侧过头,看向余晖,没有说话,若有所思。阳光从他那边车窗斜射进来,将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余晖能看清他虹膜上细密的纹路,像琥珀里凝固的时光。
过了会儿,他转回头去,启动车子,却留下了一句很淡的话:“你的心脏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