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母子二人
◇第43章母子二人
段严玉又坐回椅子上,擡起眼略看了看那红衣女官,最后笑着望向脊背又佝偻两分的林主司。
似笑非笑说道:“看来金珠姑娘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来旁审的,林主司还不快给她也搬一把椅子。”
林主司悄悄咽了咽唾沫,又拿官服袖子抹一把汗水,然后朝着手下人使眼色,差了人又赶紧搬上一把梨花木的椅子。
众人再次坐下,倒是审案子的林主司不敢坐了,抖着两条腿儿站在长条木案后,又哆嗦着手拍了惊堂木,哑着嗓音问:“堂下之人可还有证据?”
秦鸣壁面有动容,红着眼眶站在原地,说道:“学生就是证据。”
一句话说得简单,却惹得本就心慌意乱的林主司不解,歪了头疑惑地看着她。
秦鸣壁又说:“考试后,众考生的试卷由收卷官收上,经弥封、誊录、对读后该移交收掌所。”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说得十分仔细。
“虽已经放榜,但墨卷、朱卷还由礼部严封保存。考生除本人答卷内容,绝无可能知晓其他人的内容。学生资质平平,并无大才,只胜在记性好,历经数月还能背出当日所答内容。大人尽可以将我所背与左丘公子的朱卷对比,看是否一致。1”
春闱考试在三月,如今已经到了六月,秦鸣壁竟说自己还能全部记得所答内容。
林主司也是一惊,连忙喊她背诵。
秦鸣壁敛了袖子,挺直脊背朗声道出,从第一题题目细细说。
她声音清亮平缓,不骄不躁,堂上一众人全都盯着她看。
林主司下侧坐了个蓄山羊胡子的老文书,他放下捋胡子的手,立即提笔将秦鸣壁所说内容一字一句写了下来,一边写还一边点头,似乎被其中内容十分叹服。
靳金珠身后也站了一个女官,瞧着脸嫩,约莫才二十多岁。
她也穿了一身红色,只是服饰不如靳金珠复杂,年轻女官在秦鸣壁说话之前就从怀里拿出一只钉了木板的纸册,左侧盖了木盖,滑开后才见里头收了笔墨。
秦鸣壁一边背诵,她也一边将内容全部写了下来。
左丘士闻与靳金珠坐在一方,这老东西看那女子历经三月还能背出春闱考试的内容,已经泄了一口气,脸色也灰白了下去。
偏偏这时候,靳金珠还要同他说话。
靳金珠:“左丘大人以为此女答得如何?”
左丘士闻嘴皮哆嗦了一下,最后还是勉强扯起一抹笑,对着人笑道:“文采说不得惊艳,但词句踏实,尤其工农上有高明见解,乃真知灼见者,偶尔一字一句令本官也是醍醐灌顶。”
靳金珠微微一笑,又说:“看来左丘大人也觉得很不错。”
左丘士闻憋了一口气,别再回答。
若真论起来,一个宫中的女官,其品级远在他之下,可这人偏偏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左丘士闻一连被怼了好几句也不敢辩驳。
这时候更是只有点头,满脸的苦笑。
完了,全完了。
左丘家天定有此一难啊。
……
与此同时,皇宫,宝慈宫内。
一行浅绯衣裙的宫娥徐徐入殿,手里或是托着白碟玉盘,或是用竹篮盛了刚从御花园采摘回来的鲜花,步步生莲,摇曳开的裙裾似一朵一朵怒放的花。
宫殿内,太后霍湘宁穿了一身绛紫的华服,肩束朱红襻膊,头上未有朱钗横斜,仅有一头浓密的乌发规整地盘起,简单簪了两朵辑珠小花。
她正在插花,莲池有新盛开的荷花,她插了两缸,荷叶碧翠,粉红荷瓣清秀,枝枝亭亭玉立,水佩风裳。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宫娥,手中捧着盛了新鲜荷花的篮子,高高举到与胸齐平,半点动弹也没有。
那行宫娥入了殿,几人给静静坐在座上的皇帝奉了茶,又上了新做的糕点,又有几人拿着新采摘的花将宫内空出的花瓶插满。
满室清香。
这时候,霍湘宁才停了手,浅笑着看向坐得端正的皇帝,擡了擡手道:“尝尝啊,批了半日折子也该饿了,这还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杏酪,是母后亲自做的。”
她一边说,一边又有一个穿翠蓝色圆领袍子的女官上了前,静静替她把肩上的襻膊取了下来,又垂头理着被绑得微微有些皱乱的袖子。
整理完,那女官才挥开手遣了伺候的一众宫娥下去,只留了她一人随侍在后。
皇帝听霍湘宁说话,也不由笑了笑,捏了一只雪白杏酪喂进嘴里,边吃边说:“母后久不下厨,这手艺还是如此好,不过……”
霍湘宁走到他身边坐下,听他说到后面竟拖长了语调没再继续,也不由挑了眉毛好奇道:“不过什么?”
霍湘宁还年轻,她十六岁嫁给当时的太子,次年怀有身孕,诞下独子的时候也才刚到十八岁。虽尊为太后,脸庞却仍是清丽柔美,挑了眉毛好奇的模样更显得年轻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位年轻的太后渐渐的不爱穿浅色,常穿些宝蓝、绛紫之类深沉的颜色,想要装扮出几分太后该有的威容。
皇帝将那块杏酪细嚼慢咽吃完,又才调笑般说道:“不过这是阿父爱吃的,母后常下厨给阿父做,儿子也就是在一旁捡了便宜。”
皇帝是皇太孙继位,在此之前那位太子早已经英年早逝了。
皇帝继位后尊生父为皇,但父亲在世时他还只是太子的孩子,私下喊得最多的还是“阿父”。因此,哪怕他后来当了皇帝,对那位早亡的父亲也未有改口。
霍湘宁听他一说,也是失笑着摇了头,眼睛微微放空,似陷入了某种回忆。
“你阿父爱吃甜,岂止这道杏酪,哀家那时候给他做过的可不少呢。”
这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两人似民间寻常人家的母子,竟话起了家常,瞧着气氛轻松。
皇帝还又说道:“阿父在时,母后天天都下厨。可后来您下厨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所以说来果然是儿子沾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