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靖安世子
第13章靖安世子
又过了几日,谢缓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夜里,他身披墨黑色的狐氅,端着一盏烛台行到书案前坐下,翻开桌上一封折子提笔写了起来。
恰好这时春生端着一盅吊梨汤进屋,一眼就看到端坐在书案前的谢缓。
“殿下?您怎么起来了?”
春生快步走了进去,将手里的吊梨汤放到桌上,偏着头问。
谢缓掩袖咳了两声,才擡起头看他说道:“躺了有几日了,也好了七七八八,运河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眼下,段严玉虽对他比初见时好了几分,可也不能终日这样病恹恹的,在这繁华鄢都下,无用之人是留不得的。
春生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将那盅吊梨汤往谢缓手边推了推,劝道:“殿下喝盅吊梨汤甜甜嘴儿吧。正事是要紧,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啊,殿下本就体弱,千万不要勉强支撑。”
谢缓垂眉点点头,又擡首看向春生。
这孩子是他在大招时救下的。他年纪还小,心思不深,没什么计谋才智,真说起来,对他所谋之事没什么用处。可谢缓并没有能全然信任的人,春生性子单纯又话多,留在身边也是个伴儿。
谢缓胡思乱想了一通,随后捧着小碗喝了两口。
“咳……明天我们再去小雎河边走走,听说运河已修到小雎河西段,也顺道去看看。”
春生点点头,又答道:“听说上西段近日正在清淤。”
谢缓:“清淤?”
小随从点点头,脑袋上的乌发丸子也跟着晃了两下,“是呢,今天连摄政王都带着人去了。听说为了清淤,连河中段的萍上兰舟和金银台都关门休业了,不过……”
谢缓眉毛微皱,忙问道:“不过什么?”
春生撇了撇嘴,小声嘟哝道:“不过靖安侯世子不肯离开,寻了几个舞娘歌女在船上日日寻欢作乐。”
谢缓微垂下头,掩下长卷的黑色睫毛,烛光摇晃着,在他脸上映下团团光斑。
“……是他呀。”
谢缓低低说了一声,细听,似乎还笑了一下。
春生被他这语气念得摸不着头脑,挤着眉毛挠了挠后脑勺,又看着谢缓继续提笔写字。
……
次日,谢缓果真带着春生出了门。
段严玉似乎不放心他独自出门,派了全千秋跟着。
谢缓一边走一边说,“大招前几年也发过一次大水患,死伤无数,那时治水倒还有些心得。”
全千秋跟在后头,听此皱起眉问道:“殿下是说三年前的洪河水患?那次水患很是严重,连我在大祁也有耳闻。嗯……不是说那次水患是大招三皇子相里云亲去治水的?听说还博了好名声,赢了民心?”
谢缓微有沉默,只从春生手里拿过一卷龙鳞轴,翻开了执笔往上写。
全千秋愣愣得摸了摸脑袋,上前看了两眼。
“清淤……嘿,咱王爷正带着人在河西段清淤呢!汛期排沙?设河道督查?都水监?什么东西啊,这么复杂?”
谢缓听得笑了一声,打趣道:“将军知道如何领兵打仗就够了,倒不用非得搞懂这些。这卷轴,你家王爷能看懂就行了。”
说罢,他合拢卷轴又朝前走了两步。
全千秋还有些懵,呆头呆脑地摸了摸额头,嘀咕道:“……他刚刚是不是说我头脑简单?”
一路又行至萍上兰舟。
之前热闹的画舫、灯船上静了许多,虽也能听到悦耳的丝竹声,却比不得当日的热闹。
谢缓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拿着那座庞大又华丽的画舫。
霍善史的声音忽然又在自己耳边响起。
“……听说你母亲是林胡氐的胡女?胡女低贱,但听说各个艳美无双,又能歌善舞。”
谢缓微微勾了勾嘴唇,静静朝那边走去。
行到河边,他伸手抚上青石堤坝。那石头被河水打湿,洗得崭新,看起来是近年来刚修的。
河床升擡,成地上悬河,为解其患,只能一日一日加修堤坝。
可谢缓发现,这新修的堤坝似乎用的是最次的瓦青石。
彼时洪河水患,他曾亲往。
听治水的老工说过,堤坝修建最忌用瓦青石,这石料便宜,却见水易脆。他发现这堤坝石材中混了不少瓦青石,甚至其中一些已有崩塌之相,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谢缓深吸一口气,扭头扫视一圈,沉默一阵才问道:“这附近可有人家?”
全千秋摇摇头。
谢缓又问:“田地呢?”
全千秋仍是摇头,还苦着脸说道:“从前倒有片果林,这不是、不是伐了树后修成这金银台了吗!”
“说是欢场,其实更像是靖安侯家的别院,只接待世家贵族。高门之所,平民百姓避之不及呢!”
谢缓点点头,又继续道:“听说金银台暂闭,也就是说,如今这片儿只剩靖安侯世子的人在此寻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