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质子入祁
第1章质子入祁
腊月十五,鄢都大雪不止,一辆乌青色的素布马车在兵马簇拥下进了城。
“是大招国的七皇子进城了?”
“算什么皇子?不过是个战败国送来的质子而已!想想彼时大招对我大祁做的?没杀他都是我朝宽仁!”
“听说这个质子和大招的三皇子长得很像!也不知生成什么模样?”
“就那位传闻中能文能武的三皇子?听说这几年打仗,就是他在后面出谋划策?和咱们摄政王打了个有来有回呢!”
“害……还不是输了么!哪有那么神!还是摄政王厉害!那可是咱大祁的战神!”
……
质子进城,车队前后拥拥搡搡围了好些瞧热闹的百姓,堵在路口七嘴八舌地议论。
马车内,随从春生卷起一侧的竹帘朝外望了一眼,末了又收回手,扭头看向正坐着翻书的主子,轻颔首道:“殿下,入鄢都了。”
谢缓点点头,又翻了一页书,只简单说道:“知道了,将帘子放下来吧,风吹着冷得很。”
瞧自家殿下从容自得的模样,像是出城游玩,不像是入敌国为质子的。
春生有些着急,又忙问:“殿下,都到了鄢都了,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谢缓微笑着偏过头看他,他穿着素衫,肩上拢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原就发白的肤色被领口的雪白绒毛衬得更没有气色了,唯有眼睑正下方一粒红痣像是沾了血烙上去的一样,红艳艳的。
“你着急有什么用?这到了别人的地盘,不得看别人行事了。”
春生听此扁了扁嘴,有些泄气地嘟囔:“哎……可那也太委屈了,殿下也是天潢贵胄啊。”
谢缓笑着睨他一眼,语焉不详道:“出身卑微的私生子罢了,算什么天潢贵胄?”
春生脸色一变,立刻跪伏下去,一脸惶恐地磕头,“殿下!”
谢缓没再继续说,只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就不再多言了。
大招国国姓相里,但谢缓没有随国姓,而是姓谢。
他母亲是林胡氐的胡女,招帝在外出游玩时与她结识,贪欢后才有了谢缓。但后来,招帝撇下胡女回宫,是过了许久才又想起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将其认了回来,但身份卑贱不堪为皇嗣,那时候谢缓连皇室玉牒都没上,只在宫中无名无分地养大。
直到现在,两国交战兵败,大招不得不向敌国献上质子,这才又将那无名无分的私生子推了出来,草草按了个七皇子的名头。
车马辘辘,穿过喧嚣的街市,停在一处稍有些冷僻的府宅前。
“七皇子殿下,质子府到了。”
马车外,一位身穿甲胄的年轻将士走近,靠着车窗轻说道。
紧接着,马车的车门被打开。
春生先起身跳下马车,然后扭头伸手将谢缓扶下。
质子府在一条僻静的街市,瞧着冷冷清清。
“多谢将军。”谢缓颔首道谢,扶着春生的手臂下了车。
谢缓的身子不好,是在故国落下的旧病,他下车后见了风,猝不及防被吹得咳了好几声,身旁的春生连忙上前替他拢了拢肩上的斗篷。
谢缓拍了拍他的手,小声道:“去叫门吧。”
小随从点点头,又提起衣裳跑上了石阶,上前叩响了大门上环形的青铜响器。
嘶……真是冷得很,总感觉比大招皇都还要更冷些。
谢缓不禁裹了裹斗篷,朝门廊下避了避,雪似乎越下越大,鹅毛如织,漫天飞雪,已然看不清景物。
春生先是温和有礼地叩响门环,可门内迟迟没有动静,他等了片刻后干脆直接擡手重重拍在大门上。
“有人吗?七皇子殿下到了!”
无人应答,也无人开门,小随从还是重重拍门,拍得右手手心通红。
府门外立着两队兵士,见此都忍不住面露讥笑,有几个甚至直接笑出声了。那领兵的年轻将士听到队伍中传出嗤笑的声音,立刻横眉扫过去几眼,瞪得那些兵士板腰老老实实站好,不敢再笑。
不过那将士虽是瞪了一眼过去,但显然自个儿也轻藐地瞥了谢缓的背影一眼,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反而乐得看这位远道而来的质子的笑话。
倒也不稀奇,本就是敌国皇子,又是战败国,能对谢缓这位质子有多大的礼待呢。
谢缓迎着一双双或是轻挑或是嘲讽的目光,仍是一脸从容,微垂着眸静静等着。
“快开门啊!七皇子到了!有没有人啊!”
谢缓是不紧不慢地站在风口里,但春生的年纪不大,有些浮躁的急性子,拍门声越来越重,语气也有些不耐。
过了许久大门才被打开,里头探出一张脸。这人皮肤黑黄,脸上干瘦无肉,颧骨微高,乍一看显得有些刻薄。
这人冷脸瞪了春生一眼,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什么七皇子?我大祁没有七皇子。”
春生气结:“你!”
“嚯!原来是大招的殿下到了!”那人像是恍然大悟,猛然一拍脑门,然后慢悠悠走了出来,面上不太恭敬,却也朝谢缓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一应动作叫人挑不出错处,“殿下恕罪。这宅子空大,小的没听到动静,来迟了。您快请进来吧!”
谢缓还能说什么呢,他浅浅笑着摇头,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不敢,初来乍到,得请您多照顾。”
那人微弓着身走在前头,领着谢缓进了质子府,一边走一边说:“小的姓高,叫高如观。是上头拨下来伺候您的,往后您缺些什么用些什么,尽管差遣小的。”
“哦,这儿就是质子府了,小的领您四处转转?这宅子是有些冷清,但想来殿下不挑,也能住得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