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略施小计
◇第116章略施小计
谢缓闻言拿过那支竹弩翻看了一阵,这小弩做得精巧细致,边缘打磨得光滑,不见半点儿细竹渣子,不会被竹篾扎了手。
他拿起来试了试,刚开始还有些找不到准头,明明是对着竹竿往外射,箭矢却擦着竹叶片飞了过去,最后直挺挺插进了黄泥地里。
段严玉屈腿坐在一旁的大青石头上,正扯了衣角擦拭沾满竹屑的短刀,时不时擡头往谢缓的方向看去两眼,见此忍不住笑出声。
他将擦干净的刀收回黑鞘,又招手喊了谢缓,笑着说道:“就你这准头,也是耍把戏也给旁人看乐子的。过来,我再教教你。”
自卫自然是一件重要事,谢缓难得没和段严玉斗嘴,走前去把射出的小箭捡了回来,又到段严玉跟前坐下,认真道:“教吧,这事儿可有什么诀窍?”
段严玉没说话,只从身后虚虚环住谢缓,擡高了他的臂膀,摆好了姿势才低声说话。
“手要平举,手指扣在这儿……这只手往后收一收,太靠前容易误伤到自己。用前别心急,对准了再使力扣下去……”
他啰啰嗦嗦说了好些,但细听似乎每一句话都很有用。
段严玉先扶着谢缓的手射出一箭,那支小箭如流星朝前飞去,准确无误穿破一颗被风吹得抖抖嗦嗦的杏仁果子,后直直钉进一枝竹子。
过后,谢缓又自个儿试了几次,射空了两箭后才渐渐摸出些技巧来,准头也越来越好了,不过只能射些死物,若是会动的就不成了。
但若真有危险,对方哪能傻站着让他射?
段严玉劈了一枝竹枝,又站前头领谢缓练了一阵,前半个时辰连段严玉的衣裳边儿都碰不着,很是挨了几顿训。段严玉这人操练起来就凶得很,那他当手下的兵练呢。
不过有道是“严师出高徒”,练了许久也真熟能生巧起来,十回总能瞄准七八回,虽然都被段严玉拿竹枝挑开,但也好上许多。
谢缓都擡得手软了,见段严玉面露出满意的神色才悄悄捏了捏手臂。
段严玉走前去扶住谢缓的胳膊,找准了几个xue道轻轻揉按着,又继续说道:“给你这个不是叫你非得把人弄死,一支竹弩只能装十支小箭,是给你留了时间逃命,可别真傻站着拿人当靶子练。”
谢缓斜他一眼,稍稍擡了擡下巴,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傻子。”
段严玉瞧他眉尖高扬的模样,莫名想起有一回自己阴阳怪气问他,是不是真以为自己很聪明?那时他们还未心意相通,更甚至还有些针锋相对,当时谢缓也如这般擡着下巴,满是傲气地答了一声“是”。
段严玉笑出声,点着头笑道:“是,你聪明。”
谢缓皱着眉,不知他莫名其妙在笑些什么。
他擡头看了看天,日色西沉,西边那方竹林染下一片金红,细长的翠绿叶片也镀上一层血色。
他说道:“日色不早了,回去吃饭吧。”
太平寨的饭准得很,去迟了可就只能喝汤了。
两人相携回了寨子,远远瞧见袅袅升起的灰白炊烟,果然是快要开饭了。
刚下去就看见崔良在清点人数,谢缓只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挑人去抢粮了。
有亲信已经知道崔良的计划,这时皱了眉说道:“大当家的,不是兄弟要灭自家的威风。可那边山头都是当兵的,和从前那些小打小闹都不一样,咱兵器比不上他们,武力也比不上他们,除了人多,有哪一个占了上风?”
谢缓听见了,立刻插了一句:“人也不能多。人多就容易走露风声,这回我们要智取。”
那亲信听此顿了片刻,然后将手一摊,瘪着嘴无奈道:“得,唯一一个优势也没了。”
但谢缓说的也有道理,叫人无法反驳。
崔良拧着眉毛坐在椅子上,捶手说道:“那该怎么办!明晓得山上有粮,却吃不着,总不能真让这些妇幼老人都饿死吧!”
谢缓面上并不急,他颔首略思索片刻,食指与拇指拈着衣角轻轻摩挲着。
片刻后,他擡头对着崔良说道:“可先派几人从大路过山,带上板车和家伙儿事,就说世道不好,去漳州大城做些小买卖。”
崔良的眉毛仍旧没有松开,只立即提出疑惑:“山上既然藏了粮食,那定然是不会放我们过去的,乔装又有什么用?况且就算能过,只过几个人,上了山不也如进了笼子的雀儿任人打捉?”
谢缓笑道:“本也没打算进去,是想着和他们做生意呢?”
崔良更是不懂了,一时间都被谢缓绕糊涂了,干脆安安静静坐下来,等着谢缓继续往下说。
谢缓继续说道:“我刚才在山上瞧见林子里有杏仁树,因地势高没被淹着,倒还长得不错。就摘些果子,做一道杏仁银丹茶去卖。这茶是解暑的,就专挑着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去,他们撵人下山时就装可怜说东西都做好了,若是卖不出去要砸手里,又再问问官爷们要不要买,便宜些卖给他们。暑头正热,他们不也缺一道解暑的凉茶?”
崔良有些明白了,立刻问道:“再往茶里下药?”
谢缓笑着摇头,又说:“非也。守粮是紧要的活儿,他们肯定不会掉以轻心,突然有人上山肯定要盘问,又要卖水,只怕他们不敢喝。所以要我们的人先喝了给他们看看,那自然就不能下药了。”
刚懂了一半的崔良突然又不懂了,一头雾水问道:“那绕来绕去做这一番是为了什么?”
他不懂,但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段严玉不知想通了什么关窍,忽然恍然大悟地看了谢缓一眼。
谢缓看了崔良一眼,笑着解释道:“崔寨主没有当过兵自然不知道,这军中粮食以黍米最多,而黍米正好和杏仁相克,食多易呕吐腹泻。”
崔良眼睛微微一瞪,下一刻拍掌笑道:“原来如此!军中确实多吃黍米杂粮,但这食物相克之道我实在不懂。”
谢缓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呀”了一声才问道:“原来寨主也知道军中的吃食啊?我这还是哥哥当过兵,听他说起的,没成想寨主也知道。”
崔良微微一顿,缓过神才发现自己方才说漏了嘴。
他不禁擡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段严玉,顿了顿才低声说道:“我以前也从过军,和郁大兄弟的经历也差不多……嘁,军中欺上瞒下、不公不法之事最多,我当时也该像郁兄弟这样早早离开。”
谢缓微挑眉,而坐在一旁的段严玉虽不说话,却也装出感同身受的表情,皱着眉捶拳,满脸的义愤填膺。
崔良看了二人一眼,不等人问,竟是自己先说了出来。
“我原来是太平村人,从军七年。和郁兄弟一样,因没有身世背景,被上头的人抢了军功。可叹那时候还年轻,总想着世上还有真理公道,总想着要作出一番名堂,让那些不长眼睛的人都知道我的厉害。可军中不缺厉害的人,反不乐意养一身反骨的人,我那上司见我屡次顶撞,又誓要冒头,更加看不惯我。”
说到这儿,崔良停顿片刻,又移目看向谢缓和段严玉二人。他语气平静,目光如常,明明说的是抱屈之事,却听不出半点儿恼怒愤慨。
谢缓回望他一眼,只在崔良说到重要之处时露出皱眉同情的神色,但心里却想起了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