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梦中呓语
◇第98章梦中呓语
太阳落山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见到的阳光竟在此时显了出来,喷涌如血的夕阳染了半边天,云如火烧。
谢缓自觉身心俱疲,他倚靠着一块沾满泥土的巨大山石站着,衣裳上也满是脏污的泥水,脸上、手上全是血,可他此刻连擡手擦拭的力气也没有。
药性渐渐褪了下去,此刻的谢缓只觉得头痛欲裂,周身发冷,一阵阵转凉的夜风不长眼地往他衣袖里灌,似一条条周身冰凉刺骨的蛇攀着胳膊朝上钻,冻得人寒毛倒立。
他一言不发,只偏着头看向金玉奴,看见女子收拾好着装同林家姐弟道了别,随即毫无留恋地转身走上新路。
林击征看着女子走远,又回头望向横躺在地上的尸体,问道:“阿姊,现在怎么办?要传信给将军吗?”
林青鸿听到弟弟的话,快步走过去蹲到相里云的尸体旁,小心查看了一番,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支火信,用力拽开了引绳。
一簇火飞快升上天空,炸出一朵兽头形状的烟花。
林青鸿放出火信,下一刻又起身转头望向谢缓,开口询问道:“公子,我……”
她刚张嘴出声,扭头就看到谢缓的脸色难看得吓人,面上瞧不出血色,都快赶上地上那具尸体了。林青鸿一惊,立即大步冲了上去,可她还是慢了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缓晃了晃身体,下一刻就直接栽了下去。
“公子!”
“殿下!”
幸好林击征站得离谢缓不远,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了,姐弟二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又是呼叫又是轻拍谢缓的肩背,可人已经意识不清,没过多久更是直接陷入了昏迷。
谢缓觉得头沉得后,又觉得背上仿佛压了千斤的巨石,重得快要把他的脊梁压断。头痛、肩痛、眼睛也酸涩得厉害,好像有千万股水流朝里涌灌,涨得眼球几近炸裂。
霎时间,他的眼前陡然一黑,身体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就如一片凋败的落叶朝前扑了去。
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谢缓还隐约听到林家姐弟惊惶失措的声音。
“殿下!”
“嘶……好烫!阿姊,殿下又发烧了!”
“快,先把人搀到马车上……把他手里的短刀取出来,别误伤了自己。”
“好!嘶……握得太紧了,根本掰不开……再用力只怕要弄伤手指了。”
……
谢缓旧病复发又被送回客栈,紧接着,大招太子相里云遇刺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洺城,之前坐视不理的洺城官员们一见事情闹大才终于露了面,又听相里太子的近卫说太子遭洺城妓女刺杀,凶手行刺后被打落山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地官员立刻召集人手下崖寻人,可惜那山崖陡峭险峻,哪怕请了常居山中的猎户带路也耽搁了三日才下山。没有找到尸体,倒发现破碎不堪的衣裙,和残留着血肉的人骨。
据猎户所说,山上野兽多,大概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啃食了尸体。
大招太子已死,还死在了洺城,当地官员终于慌了,生怕两国又因此事掀起战乱,也怕上头问罪,丢了乌纱帽事小,只怕还有牢狱之灾。
不过官员们关心的自然和百姓们关心的不一样。当地百姓恨大招皇室入骨,如今听说相里太子遇刺身死,一个个都是又惊又喜。
客栈内,一楼大堂用饭的客人们聊得热火朝天。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刺杀大招太子的凶手就是咱洺城的人?”
“什么凶手!那是豪杰!英雄!办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嘿,我还听说行刺大招太子的其实是柳丝楼的花魁金玉奴!哎哟,那女子我见过!生得又纤瘦又漂亮,腰肢像柳条一样细软,瞧起来娇娇弱弱,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诶诶诶,我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嗐,都说妓子无情,这简直是谬论嘛!我还听说这金玉奴的姐姐就是因为不愿意伺候大招太子才被打死的!如今她妹妹又忍辱接近相里云,只为了杀他报仇!就论这份心性,就是我等男儿也比不上啊!”
“真乃烈女子也!”
……
一伙人围着桌子说话,说得唾沫横飞,好不激动。
春生就是这时候从后院钻出来的,他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一边急急往前走,一边说道:“让一下!让一下!”
小随从向客栈借用了小厨房熬药,现在刚熬好药朝楼上走,路过时还听到了这群人的说话声。
他还跟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句:“大快人心!大快人心!狗太子死得好!”
那伙人还没瞧见说话人的身影,他已经端着药冲上楼了。
进门就气咻咻喊道:“来了!来了!药来了!”
林青鸿和林击征姐弟二人都守在床前寸步未离,谢缓已经昏迷了三日,这几日滴水未进,眼瞧着人消瘦了很多。面上是病态的苍白,嘴唇也发干发白,眉头更是紧紧皱着不曾松开。
林青鸿见春生进来,忙扭头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又对着弟弟点了点头,低声道:“把公子扶起来,我将药灌进去。”
林击征依言扶起谢缓,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林青鸿则俯下身将碗里的药一勺一勺喂进去。谢缓不省人事,甚至不会吞咽,每每喂药都尤其困难,一碗药能吃进去一半就不错了,剩的全淌湿了衣裳。
春生常常要熬上两碗的药,只求着谢缓能多喝些。
小随从蹙着秀气的眉毛,瘪着嘴看谢缓喝药,嘴里还嘀嘀咕咕说道:“公子最怕苦了,从前喝了药都要含两颗饴糖的,如今昏迷着也吃不了糖了。”
林青鸿这药也喂得艰难,好不容易将药喝完才朝林击征使了个眼神,让他把人放下去,又扭头看向春生,从他手里拿过帕子将流到谢缓衣襟上的汤药擦干净。
“好歹是退热了……今天应该就能醒吧?”
林击征从床上起身,和春生排排站,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林青鸿则敛眉说道:“今日若是还不醒就要再换个大夫了。”
姐弟两个刚刚说完,忽然发现床上谢缓的嘴唇翕合两下,似乎呓语了一句什么。
林青鸿的眼睛陡然睁大,连忙弯下腰凑了上去,竖耳仔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