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六十七章希瑟·凯洛从不背弃自己的……
第67章第六十七章希瑟·凯洛从不背弃自己的……
英格丽是在傍晚抵达庄园的。
身为一国王后,她没有仪仗队,没有仆从环绕,也没有乘坐象征王室的金銮车,只有一辆不起眼的、中等规格的普通马车,随行骑士不过一位——正当希瑟以为她成功以自由身从王宫里逃出来的时候,克丽丝多·里诺,王后的宫廷侍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噢……看来还有一根没能摆脱的小尾巴。
当英格丽下车的时候,克莱蒙梭爵士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而他注视英格丽的眼神……真不敢相信她当初居然毫无察觉,克莱蒙梭显然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姐姐,他的目光随着她一寸寸地向前挪,仅仅是英格丽的一个浅笑就能令他感到幸福。瑟里不止一次说过她在关乎家人的事情上总是表现得很盲目,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知灼见。
“王后陛下。”希瑟正要屈膝行礼,但英格丽硬是拽着她,不许她跪下——她的力气和以前一样大,希瑟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
“别叫得这么生分。”英格丽给了她一个贴面吻,“又不是在王宫里,叫我英格丽。”
“陛下。”克丽丝多用不响也不轻的声音提醒道,“这恐怕不合规矩。”
“何必那么拘谨呢?亲爱的克丽茜,这里是蒙哈榭庄园,而希瑟是我的妹妹。”英格丽微笑着回答,“让那些规矩留到明天再说吧,今晚我只想享受有家人陪伴的时光。”
“如您所说,陛下,这里是蒙哈榭庄园,不是北境。”克丽丝多坚持道,“在南方,贵族们更注重秩序和礼节。我理解您的思乡之情,但作为您的宫廷侍女,我实在不忍看到您在蒙哈榭伯爵的宴会上表现出任何鄙陋野蛮的北方习气。”
看来她在这四年里没什么长进,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英格丽有意引导的结果——希瑟见过她的父亲沃斯派特·里诺侯爵,一个典型的投机者,平生最擅长的就是看人眼色、见风使舵,而他的女儿却是这样一个沉不住气的小姑娘,血脉可真是一门玄妙的学问。
“注意你的措辞,克丽丝多小姐。”克莱蒙梭爵士面露不悦之色,“这可不是一名侍奉者应该对自己的女主人说的话。”
克丽丝多看起来有些受伤,同时,这种失意似乎加剧了她对英格丽的不满:“我只是担心王后陛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损王家颜面!陛下好不容易在王都的熏陶下有了几分真正的贵族风范,若是在这里待久了,又流露出往日北境人的粗鲁……”
“请别这样,克丽丝多小姐。”希瑟柔声道,“你再这么说下去,我真怕自己忍不住砍下你的脑袋。”
对方霎时睁大了眼睛:“什么?”
“希瑟。”英格丽拍了拍她的手背,神情苦恼又喜爱,“别开这种玩笑——看啊,你把克丽茜可爱的小脸都吓白了。”
“抱歉,克丽丝多小姐,看来我的玩笑太过了……又或者我没有?”她玩味地说道,“毕竟我腰间的佩剑看着不像是装饰品,对么?而且我是粗鲁的北境人,浑身流露出鄙陋野蛮的北方习气,随手杀掉一个满嘴都是难听话的小姑娘,用她的头颅当酒杯,好像也不值得奇怪。”
“您、您不能……”克丽丝多强装镇定,“我的父亲是沃斯派特·里诺侯爵,国王陛下的御前会议大臣。”
希瑟的手轻轻搭在剑柄上:“如你所说,克丽丝多小姐,我是北境人,不像南方贵族一样注重秩序和礼节。”
克丽丝多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恳求地看向克莱蒙梭爵士,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很遗憾,克丽丝多小姐,就算您向我求助,只怕我也有心无力。在场的诸位都知道,四年前我就已经是希瑟大人的手下败将了。”
“你太谦虚了,克莱蒙梭爵士,你在比武竞技赛上的卓越表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希瑟主动缓和了气氛,“事实上,你的弟弟黎塞留爵士此次也与我们同行,如今正在宴会大厅里,想必今晚二位可以久违地私下叙叙旧了。”
克莱蒙梭爵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感谢您的好意,大人。”
有了先前的冲突做铺垫,克丽丝多也无心在宴会上监视英格丽了,只想离她越远越好。希瑟顺理成章地在其他人的掩护下与英格丽一同前往祖父的书房。
甫一锁上大门,希瑟便开始仔细检查英格丽身上有无淤青或挫伤,英格丽也任由她摆弄,尤其当她打算掀起她的裙摆时,英格丽咯咯笑道:“收敛点,你这个登徒子,再这样我可要叫非礼了。”
见她还有心情调侃,希瑟也松了口气:“你平安无事就好,那封信可真是把我吓住了。”
英格丽在先前的信中如此写道:我们好久没有通信了,希瑟,婚后生活还好吗?我知道你一定会比我提前抵达蒙哈榭庄园,请代我向祖父传达我的祝福。我期待着与你在庄园重逢,也期待着见到伊薇特。
我知道外界流传着诸多流言蜚语,但你不必为我担心,阿利斯特会随我一同来拜访祖父,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们的感情并未破裂,我作为王后的地位并无动摇。
不同于她,英格丽可能已经为这封信透支了自己这辈子的撒谎次数。这样一封看似报喜,实则全部由谎言编织而成的信只说明了一件事——克丽丝多会偷看英格丽的信件。无论授意她的人是国王还是情报总管,本质上都意味着英格丽的生活正受到严格管控。
希瑟好奇道:“你是如何说服国王放你出来的?”
“我并不需要说服他。”英格丽微笑道,“我只需要说服玛丽昂夫人就行了。”
闻言,她不禁眉头紧拧:“你和她有交际?”
“不,但很多时候即使没有当面交流,也不妨碍我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她。”英格丽轻笑出声,“克丽丝多非但没有继承她父亲善于保守秘密的美德,反而喜欢将自己知道的宫廷秘事当作社交时的谈资,玛丽昂的女仆也经常借此探知我的消息。”
“所以我借克丽丝多之口,让玛丽昂误以为祖父的生日刚好也是我和阿利斯特的某个纪念日,因此我非常期待他能和我一同去庄园为祖父庆生——不仅如此,假如我在宴会上独自出席,身为王后的颜面就会荡然无存。得知此事后,玛丽昂定会想办法让阿利斯特留下,同时确保我仍会去蒙哈榭庄园赴宴,否则该如何叫人知道我是一个‘不受丈夫喜爱的可悲女人’呢?”
希瑟叹息一声:“看来这位玛丽昂夫人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无害。”
“没必要担心她。”英格丽摆了摆手,“她只是一个内心脆弱的小妻子,渴望证明自己在挚爱的男人心中排名第一,为数不多的那点小心思也都花在这些事情上,不太讨人喜欢,但也构不成什么危害,有时还能为我所用——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你在信上提到的那个‘惊喜’是什么。”
于是希瑟向她坦述了有关德西莫斯的事情。英格丽最初有些惊奇,但神情很快转为了肃穆和沉思。
“没想到德西莫斯还活着……”她顿了一下,“或者说,名义上还活着。”
“他在战役过后失去了一条腿和一只耳朵——没有人会拥立一个破了相的残废成为国王,不过他的身份还是值得一用的。”希瑟说,“萨尔瓦托雷总督已经答应会协助我们,并且提供了德西莫斯在王都的盟友名单。德西莫斯最初流落海外时还很年幼,那些盟友也只知道他继承了法比亚王室的金发,要找人伪装成他并不难。”
而且不同于真正的德西莫斯,假德西莫斯有致命的把柄在她们手上,不用担心日后遭受背叛。
然而,英格丽的神情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喜悦或如释重负,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假如我……”
希瑟看到她双手交握,左手的大拇指摩挲着右手大拇指的指甲——这是她感到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英格丽,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听到她的话,英格丽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真希望有一杯葡萄酒在手上,这样能给我一点勇气……希瑟,如果我们先不考虑别的,假设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北境和王室彻底分裂,你认为北境有几分胜算?”
希瑟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乐观的情况下……”
“我不要乐观的情况。”英格丽死死地盯着她,“我太了解你了,希瑟,你习惯于用善意的谎言安慰别人,但现在我不需要善意的谎言,我需要事实,告诉我实话。”
她沉思了片刻:“要赢下来——我指的是‘攻陷王都’这种程度,不算太难,但是……要守住很难。北境人口匮乏,没法支撑这么长的战线,而南方人又太排斥我们,认为我们与外族无异,基本不可能从当地获得支持。我想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费昆达斯南北分裂,中部以北的领土归北境。”
英格丽阖上了眼睛,低声道:“新君主用于征战的武力,必然会对被兼并的百姓造成伤害。因此,并吞一个君主国,无异于跟所有受到战争之害的百姓为敌,而你也无法跟那些帮助你取得权力的人继续维持友谊,因为……”
“因为你既不能全然满足他们的期望,又不能用强硬的手段对付他们,因为这样会使你对他们有负恩义。”希瑟继续道,“何况,无论一个人拥有多么强大的武力,当你进入占领地时,总是需要获得当地民众的支持。1”
英格丽睁开眼睛,颇为怀念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记得。”
她轻声回答:“我经常会翻看藏书馆里的书,看看你、西格德,还有母亲的字迹……假装你们还在我身边。”
“希瑟……”英格丽的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抱歉,把气氛变得那么沉重。别紧张,我并不打算煽动战争,北境已经承受了太多苦难,不值得为了阿利斯特这种人再次流血……只是命运无常,我想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最坏的结果。其实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