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不用给甲方人工呼吸 - 烛之五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65章

急救培训比张渊想象中要简单一些。

“急救”二字很容易带来神圣滤镜,和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关联在一起,让人感觉不该是什么轻易就能够掌握的技能。

于是张渊坐在会场里听课,正襟危坐严阵以待,一手拿着笔一手攥着新买的小笔记本,皱着眉头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现场的话筒质量一般,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就混成一团的难以识别意义的声音,越听不懂越急,空调房里额头上都渗汗。转头想向身边人求助,才发现基本没人在记这个。

“会发手册的。”领队的组长轻描淡写地安慰他听不清也没关系,大概了解一下就好了。

毕竟现在还在讲急救学习的意义这种说没用显得不太尊重,说有用又觉得确实有点没用的必备流程部分。

顺带着感叹一句:“真认真啊。”

张渊心思全在听讲上,就算听不清也不愿意跟人说小话打岔。瞪着眼睛听到终于进入实操练习时刻,才发现事实上规范流程并不太复杂,就算是cpr这种最危机关头的救命技能,动作要领也就那么几个。

只要能找对地方,剩下最重要的竟然是体力问题。他力气很大,对身体肌肉的控制力也恰到好处。橡皮假人的胸口从侧面看形成标准的下陷弧度,负责拍照的主办方人员都凑过来冲他卡卡一通按快门。

长得帅胳膊粗动作又标准,绝佳宣传素材。

张渊专心起来就听不到快门声,充耳不闻库库一通按。

按到身上见汗,组长冲他摆摆手:“可以了。”,附带一句夸奖:“你学得很快。”

张渊放开饱受折磨的模型假人,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这就算学会了?”

“也不算,你们后面还得经过反复练习记住要领然后考试才能拿到证书,但是考试的内容也不会非常困难。”

茫然和不安取代张渊听课练习时的笃定神情:“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能救命?

对方笑了一声:“学的时候觉得简单,可即便是真的拿到了证书,关键时刻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敢做的,能做对的就更少了。”

张渊盯着正在被其他人按压的橡皮人看了一会儿:“如果做对了就一定会有用吗?”

声音太轻,组长忙着纠正其他学员的动作,没听见。

培训结束,张渊坐地铁往回走,路上总是恍惚。路过地铁站鲜红的aed标志,不知不觉发呆站了好久。

久到工作人员都前来询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需要帮助吗?”

张渊愣了愣,指着面前的标志问:“这个,以前用到过吗?”

工作人员打量他好几眼,感觉张渊确实不想什么突袭来检查的而只是普通好奇路人:“我们的站没有,不过别的站有用到过。虽然预备了,最好还是有效期内都别使用才好对吧?”

他“嗯”了一声,心道最好别用到是一回事,到底有没有用又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九年义务教育辍学青年,他对现代医学很难不持有一种神秘的崇敬感。然而和自己关系稍微亲密一点的人却又都死在医院里,越是不了解,越是不安。

即便这样想了,回程路上还是在网上下单了一个aed,收件地址是他和季苇一一度共同居住的屋子。

但对方明明已经回家了,没跟他说什么时候搬回来,总感觉至少还得在家里住几天。

张渊拿出手机来想跟季苇一说点什么,对着对话框沉默半天,又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想按照惯例问他身体状况,可是明知道他之前晕车不舒服,无论有没有恢复,但凡他问,季苇一多半还是会推脱说不要紧。

不能提供任何实质性帮助的关心都好像是没有用的,就像他接受培训也很可能只是自我心理安慰。

张渊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搓,看着屏幕亮起又暗下去,暗下去又亮起,季苇一埋在被子里脸时隐时现。在睡梦中眉心微蹙,头发软趴趴地盖过了眼睛。

屏保上的照片是还没回到京城时,某天早上他在默许下潜入季苇一的房间,趁季苇一还未醒时拍下的。

距离他俩分别仅仅才过去几个小时,他已经开始想季苇一。

恨不得黏在一起才好——比起单纯的思念,急救培训造成的莫名不安更让他急于亲自用肉眼确认对方的情况,仿佛只有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才能让他安心。

他总是有种不安,担心对方体内的某种隐患,要比目前所表现出来的更严重,但又不想在季苇一面前过度表露这一点。

季苇一本就已经是那个切实承受疾病痛苦的人,谁都不该打着担心的名号给他增加更多烦恼。

所以他忍住了没有去找他,乖乖回家。

小屋在无人居住期间请了人上门打扫,房间里干净整洁得过分,几乎看不出是正在有人生活的状态。

张渊全屋转了一圈,季苇一留下的痕迹,连同他身上惯常的香味都消失了。

他像是被孤零零地放置到一个和自己家的陌生空间里,心中升起无端的焦虑。

走进浴室,连门也不记得关,脱掉衣服放好助听器,开热水浇湿身体,抓起身边的洗发水瓶子,狠狠挤了三大泵。

热水融化半透明的膏体,泡沫自掌心溢出,馥郁香气在狭小的空间内混合着水汽氤氲开。

他头发太短,根本用不了这么多洗发水,硬是搓了半天,头顶的泡沫堆成雪山,又像雪崩一样淌了满身。

浑身都黏黏滑滑,眼睛也被糊得睁不开。

他用熟悉的味道将自己彻底包裹,却很失望地发现,不一样。

不一样,和他想要的不一样。

洗发水是同款洗发水,热水可以伪装体温。

但一切依旧和季苇一身上的不一样。

张渊十分懊恼地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温度转凉,冷水冲刷着他的全身,把无用的泡沫全都带走。他没关水,继续往前把旋钮推到底,落在他身上的水流冰冷而沉重,像针敲打在身上,一阵麻木的刺痛。

好像他第一次和季苇一接吻那天的人造暴雨。

除了水声,什么也听不见,张渊在花洒下站了大约十分钟,闭着眼睛面对着墙站立,冷水把脊背浇出一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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