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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2008年12月25日星期四

第三十九章2008年12月25日星期四

2008年12月25日星期四当阿花找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时候,他们正带着儿子在奉阳的万达广场过圣诞节。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不速之客,夫妻二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一旁的长发男孩将头埋在大衣里,摆弄着手机。十九岁的阿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眉宇清秀,骨架纤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是被江南的雨水浸透过的细瓷。她穿着一件新买的美特斯邦威羽绒服,内搭一件浅杏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修长,锁骨若隐若现。此时的万达人来人往,而她的存在,让这间嘈杂的餐厅忽然安静了几分。男人皱着眉反复打量着这个自称是他女儿的人,她正以一副入侵者的姿态骄傲地看着这一家三口。“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你的父亲?”男人警惕地看着阿花。阿花没有丝毫犹豫,似乎早就预料了男人会问这个问题。她将一直插在衣兜里的右手不紧不慢地掏出来,顺便带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一家四口的泛黄照片。女人惊呼了一声,然后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阿花的神色也有些松动,她指着照片上的四个人说:“这个男人,叫李国扬,是我的父亲,金惠,我的母亲,这个男孩,也就是刚才在二楼调戏我的男人,今年应该二十一岁了。”说完,阿花瞥了一眼身边的长发男孩,“这回我可以把qq号给你,毕竟你是我的亲哥哥,对吗,李初冬。”万达广场里响起了那首经典的圣诞节之歌。“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阿花微微一笑,“三个月前,我从浔江省考到了奉阳大学,拜你所赐,你毕生的爱好是摄影,我遗传了你的基因,现在读的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从南惠县祖罗岛到东北奉阳,这一步,她走了足足七年。为了逃离吴宿江和陈洁茹的魔爪,阿花一边靠出卖自己肉体攒学费,一边拼了命地学习,最终考到了东北。初入城市,阿花还穿着小渔村时候的破旧连衣裙,若不是那张娇美的脸做门面,她或许早已被人们误以为是一个女疯子,进错了象牙塔。阿花坚信,东北,会开启了她崭新的人生。金惠眼…

2008年12月25日星期四

当阿花找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时候,他们正带着儿子在奉阳的万达广场过圣诞节。

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不速之客,夫妻二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一旁的长发男孩将头埋在大衣里,摆弄着手机。

十九岁的阿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眉宇清秀,骨架纤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是被江南的雨水浸透过的细瓷。她穿着一件新买的美特斯邦威羽绒服,内搭一件浅杏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修长,锁骨若隐若现。此时的万达人来人往,而她的存在,让这间嘈杂的餐厅忽然安静了几分。

男人皱着眉反复打量着这个自称是他女儿的人,她正以一副入侵者的姿态骄傲地看着这一家三口。

“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你的父亲?”男人警惕地看着阿花。

阿花没有丝毫犹豫,似乎早就预料了男人会问这个问题。她将一直插在衣兜里的右手不紧不慢地掏出来,顺便带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一家四口的泛黄照片。

女人惊呼了一声,然后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阿花的神色也有些松动,她指着照片上的四个人说:“这个男人,叫李国扬,是我的父亲,金惠,我的母亲,这个男孩,也就是刚才在二楼调戏我的男人,今年应该二十一岁了。”说完,阿花瞥了一眼身边的长发男孩,“这回我可以把qq号给你,毕竟你是我的亲哥哥,对吗,李初冬。”

万达广场里响起了那首经典的圣诞节之歌。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阿花微微一笑,“三个月前,我从浔江省考到了奉阳大学,拜你所赐,你毕生的爱好是摄影,我遗传了你的基因,现在读的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

从南惠县祖罗岛到东北奉阳,这一步,她走了足足七年。

为了逃离吴宿江和陈洁茹的魔爪,阿花一边靠出卖自己肉体攒学费,一边拼了命地学习,最终考到了东北。

初入城市,阿花还穿着小渔村时候的破旧连衣裙,若不是那张娇美的脸做门面,她或许早已被人们误以为是一个女疯子,进错了象牙塔。

阿花坚信,东北,会开启了她崭新的人生。

金惠眼圈泛红,忍了很久,但终究是哭了出来,她用两只手狠狠遮住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流到手背上。

“既然时隔十八年又见面了,请允许我把我的来历向你们讲清楚。一九九零年,你们出于某个原因,将我卖给了人贩子,或者说是把我弄丢了,但不管怎么说,从那一刻我成了孤儿。后来东北的人贩子又一路辗转,把我卖给了南方的人贩子,不知道经了多少手,最终我落到了浔江省南惠县祖罗岛,卖给了一对渔民夫妇,一个叫吴宿江,一个叫陈洁茹。”

金惠听到这急切地哭问:“他们对你好吗!”

阿花冷笑了一声,“好,很好,对我非常好。”

李国扬和金惠同时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无意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那时我只知道我的籍贯应该是东北奉阳市,所以我就决意高考考到这里,你们看到了,我如愿做到了。”

阿花看了看四周热闹欢乐的人群,然后又把头扭回来接着道:“我开始在奉阳一边上学,一边打听你们的消息。但我线索有限,直接打听你们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托人联系上了奉阳打拐协会,认识了一些金盆洗手的老抱狗。好在二十几年前老抱狗不多,往南方做生意的更少,最后打听到圈里一个有名的,叫老梁太太。”

听到这个名字,李国扬和金惠同时脸上露出了难看的神色。

“老梁太太抱得太多,李,又是大姓,找人难。最后她想到一九九零年接过一个奇怪的单,对方主动联系她要卖,而且价格很低,越快越好。老梁太太记不住户主具体叫什么,只记得在奉阳北卫街开了一家照相馆,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后来我去了那家照相馆,虽然几经转手,好在现在竟然还是一家照相馆。老板很念旧,竟然找出了第一任老板留下的全家福,对,就是你们面前的这张。而你们,不,我们的名字,就用蓝油笔写在了这照片的背面。有了这些信息,再想找你们,就不难了。”

那一家三口静静地听着,金惠早已是泣不成声,随后李国扬重重地叹道:“当时是九十年代初,独生子是硬杠杠,我们已经有了初冬,所以有了你之后,我和你妈百般为难。那时候又赶上你妈厂子评先进,左思右想,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阿花定定地看着李国扬说:“所以,你们容得下初冬,却容不下一个丽春。”

李国扬的眼睛也红了。

而一旁的李初冬,依旧在低头玩着手机。眉宇间,竟真的和阿花有几分相像。

“你的养父母,知道你来找我们吗?他们现在在干嘛?”金惠关切地问。

阿花的目光有一丝躲闪,但还是很镇静地说:“他们估计这一辈子都会留在小渔村打渔了,而我逃了出来,我也再不想回去了。”

听到“再不想回去”这几个字,李国扬和金惠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看得出是在交换不同意见,而后金惠突然含泪站起身来,冲过来紧紧抱住阿花。

阿花,再也绷不住了。

这一晚,是阿花前半生最难忘的一次圣诞节。寝室其他五个姐妹一起去看电影,而她看的是亲生父母一百四十平跃层阁楼。

团聚后的日子在理想中应该是美好的,但阿花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作为李国扬和金惠的女儿,也仅仅是停留在“理想中”。十九年没有在一起的一家人,是不会立刻让你体味到血浓于水的。

客气,是阿花最直观的感受。

自己对他们一家人客气,而李国扬和金惠对阿花更客气。李初冬更是整天把自己锁在屋里打游戏,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完全视而不见,再没有在万达二楼卫生间门口,死缠烂打追着阿花要qq号的劲头。

一家人吃完饭,阿花会主动帮着洗碗,而金惠嘴上说着“放着我来”,但碍于肢体接触,几次都只能伸手做个阻拦状,做个样子。李国扬会给阿花买一些零食带到学校,阿花接礼物的手会颤抖,嘴里只会反复说谢谢,除此之外再想进一步表达,便词穷了。一家人晚上一起在客厅看电影,阿花为了避免尴尬只得硬着头皮装作很合群,但李初冬每次都斜躺在沙发上,占小半边位置,阿花只得欠着屁股坐在沙发的边缘,看到一家人哈哈大笑的地方,她也跟着笑几声。

最尴尬的是称呼,阿花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称呼李国扬和金惠什么。反倒他们倒是好办,一口一个“丽春”或者“阿花”。而她只能省掉称呼,有事说事。有时为了避免显得不礼貌,在说一件事情之前还盯着对方很久,直到对方发现她有话说,才会开始沟通。

三个月过去,阿花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又重新搬回学校寝室去住。偶尔周末回趟家,算是慰藉自己——我也是有家的人。

但好景不长,二零零九年五月,李国扬查出肝癌晚期,三个月后就去世了。阿花没有掉眼泪,因为对于这个当初亲手低价卖了自己的父亲没什么感情。但她还是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忙里忙外。金惠哭得死去活来,人也懵了,李初冬中专毕业就跟着别人做买卖,时赚时赔,那几天正赶上和合伙人打官司,也就没管家里。李国扬的葬礼,完全是阿花一个人在操持。

也许李国扬自己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当初亲手送走的女儿,十八年后回来亲手送走了自己。

给李国扬治病的时候,金惠张罗着要把那一百多平的阁楼房子卖了。但李国扬没同意,一开始阿花以为是舍不得,但后来一次在医院病房门口无意间听到,李国扬说那房子是留给李初冬的婚房,至于阿花,毕业了就让她相亲,找个老实人嫁了算了。

那一刻,阿花心里才明白,即使是十九年过去了,自己仍旧不在李家的计划范围之内。

李国扬死后,金惠整天以泪洗面,患上了诸多慢性病,有时会莫名地在家里晕倒。而阿花那段时间正要代表校话剧社参加全市迎一二九话剧展演,所以分身乏术无法回家照顾金惠。阿花的这个行为,遭到了李初冬的谩骂,而李初冬自己却是一身官司缠在身上,一个月能回一次家。

而在李初冬对阿花的谩骂中,最让阿花走心的一句话就是:“你就是个灾星,从你来我家之后,我家就接二连三出事,我爸死了,我妈病了,我买卖赔了,你咋不去死呢?”

阿花心里冷笑,我是灾星?如果你知道你妹妹这前十九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就知道,这个家到底谁是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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