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007年12月3日,星期一
第二章2007年12月3日,星期一
2007年12月3日,星期一夜晚七点十四分,白原东站。一趟老旧的绿皮子火车刚刚到站。夜色浸透,旅客纷纷走出站台,如溃散的蚁群般散开。这其中夹杂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脏乱油腻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的上半部,发梢黏连成绺,随步伐散出酸腐的馊味。身上破旧不堪的军大衣,蹭着油渍和黏糊糊的东西,味道更加难闻刺鼻。已是深秋,脚上却只有一双露脚趾的黑板鞋,黢黑的指甲缝里嵌着污垢泥土。周围的旅客在经过他的时候纷纷避让,都不自觉地用手捂住鼻口,从他身边快速经过,用鄙夷和嫌弃的目光瞄着他。几年前关于“非典”的可怖记忆,让所有人都谈疫色变,对于这种不明气味非常敏感。少年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铺盖卷,一步一步向站台外挪去,由于脸上头发太长,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喜怒哀乐。虽然告别了热闹且落后的九十年代,进入了千禧之年,但这偏远的东北小城,却像被时光遗忘的旧报纸,泛黄卷边,停留在九十年代的尾页。至少火车站的修缮就极为落后,斑驳的水泥墙上还刷着褪色的标语,砖土台阶坑洼不平。一道漫长的砖土楼梯,把疲惫的游客和所谓的现代化,远远隔在两端。少年肩背行囊,艰辛地独自穿过长长的站台,中间被别人不小心还撞了个跟头,从行囊里掉出一堆破铜烂铁,残纸破布,还有一本笛卡尔的《谈谈方法》,少年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重拾行囊,继续前行。终于,他来到出站口。这里的旅客更加集中,少年身上的味道再次引起了周围人的厌恶。这样的场景也引发了火车站两名戴着红袖带的执勤人员的注意。“您好,这位小同志,可不可以把你的车票给我们看一下。”两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人向少年象征性地敬个礼。少年身子仿佛是静止了,他杵在原地没有言语。另外一个年轻的执勤脾气急了点,“问你话呢,票,有没有?”少年依旧无动于衷。两名执勤对视了一眼。“再不说话,给你送到派出所了,瞅着没,”年轻执勤用手一指站里一个五角星窗口,“就是那。你再不配合,我们真把你…
2007年12月3日,星期一
夜晚七点十四分,白原东站。
一趟老旧的绿皮子火车刚刚到站。
夜色浸透,旅客纷纷走出站台,如溃散的蚁群般散开。这其中夹杂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他脏乱油腻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的上半部,发梢黏连成绺,随步伐散出酸腐的馊味。身上破旧不堪的军大衣,蹭着油渍和黏糊糊的东西,味道更加难闻刺鼻。已是深秋,脚上却只有一双露脚趾的黑板鞋,黢黑的指甲缝里嵌着污垢泥土。
周围的旅客在经过他的时候纷纷避让,都不自觉地用手捂住鼻口,从他身边快速经过,用鄙夷和嫌弃的目光瞄着他。几年前关于“非典”的可怖记忆,让所有人都谈疫色变,对于这种不明气味非常敏感。
少年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铺盖卷,一步一步向站台外挪去,由于脸上头发太长,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喜怒哀乐。
虽然告别了热闹且落后的九十年代,进入了千禧之年,但这偏远的东北小城,却像被时光遗忘的旧报纸,泛黄卷边,停留在九十年代的尾页。至少火车站的修缮就极为落后,斑驳的水泥墙上还刷着褪色的标语,砖土台阶坑洼不平。一道漫长的砖土楼梯,把疲惫的游客和所谓的现代化,远远隔在两端。
少年肩背行囊,艰辛地独自穿过长长的站台,中间被别人不小心还撞了个跟头,从行囊里掉出一堆破铜烂铁,残纸破布,还有一本笛卡尔的《谈谈方法》,少年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重拾行囊,继续前行。终于,他来到出站口。这里的旅客更加集中,少年身上的味道再次引起了周围人的厌恶。
这样的场景也引发了火车站两名戴着红袖带的执勤人员的注意。
“您好,这位小同志,可不可以把你的车票给我们看一下。”两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人向少年象征性地敬个礼。
少年身子仿佛是静止了,他杵在原地没有言语。
另外一个年轻的执勤脾气急了点,“问你话呢,票,有没有?”
少年依旧无动于衷。
两名执勤对视了一眼。
“再不说话,给你送到派出所了,瞅着没,”年轻执勤用手一指站里一个五角星窗口,“就是那。你再不配合,我们真把你整过去。”
少年身子微微扭动了一下,然后右手缓缓向自己左侧怀里伸过去。
两名执勤微微散开,和少年成三方掎角之势,脸上神色都有些警觉。
少年的手在怀里掏了大半天,才缓缓拽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块八毛人民币,在这些纸币中间夹杂着一张折叠的火车票。
年长的执勤将火车票接过来,打开看了看。
“硬座普快,凌山到白原,凌山是县吗?”
“嗯。”少年回到。
“在松阳?那嘎达在省界边上啊。”
少年犹豫了半天,抿了抿嘴,点点头。
“坐车到这,几天几宿啊?”
少年略皱眉,伸出来两根手指。
“叫什么名?”
少年沉默了一会,嘴里挤出俩字,前一个没听清,后一个是宇字。
“什么宇?”
“谢宇。”
“谢宇?松阳市凌山县,来白原嘎哈?”年长的执勤继续追问。
谢宇低声回答:“找人。”
执勤上下打量着谢宇:“你找人?找谁啊?”
谢宇喉咙里清了清,“一个朋友。”
两名执勤互相看了一眼,将车票还给了谢宇。
“行了,走吧。”
谢宇点点头,没有说话,向站外走去。
“等会!”年长的执勤突然喊到。
谢宇身子猛的停在原地。
“你朋友搁哪嘎达啊,在哪?俺们可以帮你联系。”
谢宇没回头,也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径直离开了火车站。
站外到处都是等着拼黑车的司机,还有几排三轮车,这种车在当地叫“小凉快”。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车夏天短途应个急还行,这深秋的季节能坐的人就不多了。
但这里是火车站,大家都是手忙脚乱,哪管冷和热,能送到地方就不错了。
可是,没有人问谢宇。
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太恶心,他杵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等待被发觉的寄生虫,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犹如一个见不得光的行尸走肉,无人问津。他环视了一圈这凄冷又有烟火气的小火车站,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一张旧报纸。说是旧报纸,只是他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块,或者说,是撕下来的。他凝视着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好像在确定什么。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又把报纸塞进衣兜,向一辆登小凉快的男人走去。
“走吗?”谢宇问。
那男人脸上有个痦子,他先是本能地向后撤了几步,嘴里喊了一声:“哎呀我操,这他妈啥味啊?!”
随即他站在原地捂着鼻子看着谢宇,见谢宇没动,看上去要走的意愿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