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纷扬的雪花飘落,一望无际的大漠寸草不生,北境瓦达,入冬后戎狄南下驻扎的主要营地。
白色圆顶毡帐错落排布,成车的粮草堆积一处,战马闭眼歇息,蔫蔫地蜷角落打盹,匆匆来往的异族身裹毛绒厚领大袍,炭火炙烤刚宰杀的羊羔,捧了大筐胡饼,为过冬做准备。
嘭一声惊觉,众人侧目看去,牢狱传出动响,自知位卑的奴婢不敢多嘴,赶紧收回目光专注手里的杂活。
牢狱中,体型胖硕的异族侍卫,睥睨地端详狼狈不堪的囚犯,双手被镣铐吊在两侧,乌发下一张惨白的脸沾了污秽和血渍,依旧难掩清秀细腻的面庞,吞咽唾沫,急不可耐扯衣服。
“别碰我!”
铁链乱晃,邱茗狠狠一脚正中对方小腹,谁知这人唔了声踉跄起身,舔了嘴角,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蛮语,拽住他的脚踝欲再次就范。
粗糙的手掌力道大得出奇,他拼命挣扎,本就单薄的衣衫很快裂了破口,露出腰侧和大腿上缠了绷带。
几番过后,无从下手的侍卫没了耐心,咒骂一声,粗暴地一巴掌扇出,被锁铐束缚的人应声倒地,连咳了好几下,白气断断续续呼出。
沙土干涩的味道充斥鼻腔,视线里昏暗的光线,随意铺设的干草,凶悍咒骂的异族,刺骨的寒意钻入毛孔,邱茗强撑胳膊强,胸口钻心的痛,浑身撕裂、酸胀难忍。
不死心的侍卫蹲下身,故作怜惜摇了摇头,忽而掐住他的脖子哐一声抵在墙上,发福的脸丑态尽显,眼睛猥琐地瞟向开松的领口。
巨大的窒息感让邱茗吸不上气,眼前逐渐发黑。
突然寒光乍起,一剑从天而降砍下,随后异族侍卫大叫放开了他,抱紧胳膊满地打滚。
“大人从天朝上京乘雪亲临蛮荒之地,居我殿中,路途疲惫加之休息不顺,是谁敢对我们的贵客如此无理?”
来者语气甚是怜悯,招来侍从拖走断臂的侍卫,一身战甲鄙夷地打量衣衫不整、冻得发抖的人,付之一笑。
“管教属下不严,本将失职,让大人见笑了,您没事吧。”
明知故问……
邱茗喘着气偏去脸,别扭地整理自己的衣服,谁知来者箭步上前,剑柄挑开刚合拢的交领上下端详,笑出了声。
“大人的伤好了?”
“幸得将军挂念,伤太深,怕是好不了了。”
邱茗厌恶地打开剑柄,语气如冰。王泯根本不在乎他的伤势。
初来的夜晚,给他处理伤口的巫医态度蛮横,不管他暴露的伤口血流不止,刚制好的草药一口酒喷出,直接捂到溃烂处。
灼烧的刺痛让半昏的人猛然惊醒,欲动手反抗被当即绑了回去。
“将军荣光多年,战功赫赫,何苦留我这无名小卒碍你的眼。”
“大人玩笑呢,联系兖北军队,抓了三两狗屁不通的叛徒就猜测我的计划,想必大人也非等闲之辈。”
王泯俯下身低语,“如何,在行书院的日子,可还安好?”
邱茗心下一紧,挪了手腕藏身后。
“行书院不是我等能进入的地方,在下位卑,军中不及校尉,递送唐报途中勿入禁地,不知何事惹将军何来荒谬猜想。”
“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泯语气瞬间冷下来,忽然发难,大力撤出手腕,铁链叮当乱响。
“放开!”
邱茗奋力挣脱,对方不顾他惊异错愕的眼神,一刀挑开腕处绷带,苍白的皮肤上,断翅的玄色蝴蝶翩然展开双翼,赫然显露。
“玉腰奴,行书院没几人有这个标志,你不是什么无名宵小。”
骨头发出脆声,攥紧手腕的人笑容阴森,狠狠掰过他的脸。
“你是内卫。”
空气结了冰,雪片悄然飘入牢内,碰触脸颊的刹那化成水滴落。王泯笑容可怖,如同饥饿的野兽注视猎物,露出尖牙撕咬不放。
那天晚上,王泯手指轻弹下令活捉,围攻他的士兵前仆后继,一圈弯刀指向中,筋疲力尽的他终究抵抗不住,撑剑半跪地上气喘不止,脚下尸体叠成堆。
杀一个异族往往耗费更大力气,可他仍然固执地坚守破损的城门。
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能让连尘走远。
火把跳跃,眼前景象逐渐模糊,戎狄士兵列队旁撤让出一条道,持剑人缓步走来,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一头栽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将恭候多时了,副史大人。”
王泯脸颊堆出难看的笑容,掐得他张不开口,“俊阳侯承诺过会带熟知大宋朝内的人孝敬可汗殿下,奈何这狗娘养的未遵守承诺,正巧你落我手里,死人说不了话,你代替他如何?”
“长史大人在位时何等风光,在下望尘莫及,王将军权位重,没我们这等信口雌黄的走狗也能在小可汗面前说上几分话,何苦为难在下。”
“带刀人不懂谋划,北都粮草贫瘠,不如大宋中原土地肥沃,你看这一入冬兵马停歇,怎样摆脱困境还需副史大人提点。”
“将军承让啊,”邱茗垂下双眸冷笑,“十一年前一句反贼便能挑起两国战事,此等筹谋居然要我区区副史提点,在下才疏学浅不敢胜任。”
此话出口,王泯脸上表情冻住,惊异瞬间眯起眼,用力一手甩下,邱茗重重摔回地面攥心口艰难呼吸。
“不愧是掌管行书院的人,这种旧账都能翻出来显摆,皇帝没白养你们这群狗。”
“论走狗,在下怎能和将军相其并论,”邱茗连咳带喘,不依不饶道,“大宋和戎狄和谈在急,你擅自刺杀前来讲和的使臣,颠倒黑白诬人叛变,又借兖州边军伤民女劝小可汗进攻燕山,王泯,你是失了心还是疯了神,就唯恐天下不乱?”
“过往旧事,副史大人还是不深究为好,”王泯肆意的眼底闪过一丝悲悯,顿了顿,缓缓直起身,“宋使看不清局势,我慈悲心肠送走他们夫妻,二人黄泉路上还得谢于我,不过可惜啊。”
王泯蹲下身俯视,“事到如今讲这些,有意义吗?”
“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