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礼往中京去 - 男主他声名狼藉了 - 马马达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问礼往中京去

问礼往中京去

虞懋冷笑,一言不发。刘轨心知有异,想囫囵带过,转头见内禁卫都督魏钟过来,远远立住,向他拱手施礼。

魏钟是皇帝近臣,官阶虽然次着他一等,却是正经封户功臣。刘轨在他跟前不敢托大,回礼,“魏都督怎的在高泽?”

“下官奉旨随侍殿下来高泽,来迎刘相。”魏钟道,“殿下连日劳顿,今日暑热,实在走动不得,只得由下官代殿下相迎。”

刘轨早知那位殿下是纸糊的身架子,见怪不怪道,“既是如此,速速问礼,好叫殿下早些回去歇着吧。”

虞懋原想在内阁次相跟前给虞青臣上点眼药,不想不止刘轨,京里来的两位朝廷大员无一人带出恼意——越发恼恨,又无计可施,只得默默忍了。

一行人走到祠堂,便见秦王顶着日头等在阶下——初看只觉瘦得可怜,走近便见面白如纸,颊生飞红,瘦弱可怜模样。

刘轨心下打鼓,疾行往他身前行礼,“今日暑热,殿下脸色不好,且回——此间有臣看着,必无碍的。”

虞青臣不答,“问礼吧。”

虞氏众子弟入祠堂,自虞懋往下,依长幼列序跪一地。因为人数众多,列序又繁琐,排布妥当已过去小半个时辰。刘轨一众人都排布清白才走到祠堂神位前头,展开皇帝诏书朗朗诵了——

无非说些虞氏一族如何靠谱像样,如何家风清正,虞青臣本人如何能干忠心,如何劳苦功高——皇家欲聘其为王君,如此云云。

这就不可能不答应。虽然如此,但装模作样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虞懋亲自主持,龟甲问卜——第一问天地,大吉,第二问祖宗,又出一个上上大吉。

祠堂闷热,刘轨百无聊赖地看着老头子走流程,渐渐走神到琢磨今日回京还是等明日一早。

两问已毕,第三问父母——虞青臣早年父母双亡,便由兄长代劳。虞懋唤了虞峰臣到神主位前,把旨意的内容又重复一遍,问他,“青臣已无父母——长兄如父,此桩婚事依峰臣之见可宜婚配?”

虞峰臣跪着,突然转头,目光挑衅地停在人群中笔直跪着的虞青臣面上。秦王殿下跪了这半日,一张脸白得鬼一样,仿佛转眼就要晕过去。

刘轨见虞峰臣神色不善,恐怕横生枝节办砸差事,走一步近前,加重语气,近乎威胁道,“虞氏子弟虞青臣才干容貌俱是上品,皇家欲聘为王君。虞青臣既已无父母,可由你虞峰臣代为相答——可宜婚配?”

“陛下欲聘,乡民等自然无话可说。”虞峰臣道,“可乡民仍然记着双亲有一事挂心,若不能圆了双亲心愿,即便今日乡民斗胆代双亲应了,百年后九泉之下得见双亲,亦逃不过被辱骂的下场。”

这是豁出去了——刘轨一滞,见秦王垂着头,事不关己僵滞模样。只得自己设法,硬着头皮问虞峰臣,“是甚的心愿?”

“乡民兄弟三人,三弟自幼体弱,最受双亲疼爱。”虞峰臣道,“当日母亲病榻之前,乡民答允母亲,看顾三弟直至终老。可如今——”他停一停道,“三弟无故下狱,至今仍然缉拿在中京府狱,乡民若全然不提异议,九泉之下实在不敢得见双亲。”

刘轨自做册封使,长久不在中京,不知底里,闻言道,“此事同问礼有甚关系,如何你无异议,便不得见双亲?”

虞峰臣道,“正因大人今日所问之虞氏子弟——当今秦王殿下,就是缉拿我弟之元凶。乡民自幼受圣人教诲,忠孝二字绝不敢违逆。陛下欲聘虞青臣,乡民不敢有异议。大人命乡民代呈双亲之意,乡民亦不敢违逆双亲擅自答允。”说着便砰砰磕头,“求大人,求族长,勿以此为难乡民。”

一段话把忠孝二字顶在前头,连治罪威胁都寻不到下手的地方——刘轨顿觉棘手,紧张地看人群中跪着的秦王。便见秦王殿下终于擡头,却是目光发直,魂不守舍模样,隐有恍惚之意。他知道秦王身上隐疾,恐怕闹出好歹,差事不济,回去必要被陛下斥责。强压惊慌道,“是否枉法自有衙门定夺,你什么意思?如何就知你双亲定然不允?”

虞懋忍了一日的恶气寻着出口——沾不了秦王的光,难道不能叫他难受?左右有虞峰臣在前作死,寻不到自己。

便故意叹一口气,刻意沉重道,“峰臣今日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虞夫人生前确实同秦王殿下有所误会,两度逐了殿下出族——乡民等虽然苦劝,虞夫人至死不曾收回成命。若虞夫人今日尚在,愿意与否,其实难言。”

刘轨原以为这回的差事手拿把掐——毕竟族里出相王,谁家不愿意?没想到这一族人竟是这么个格局,恼得笑起来,“本官奉旨问礼,平生初到高泽,大开眼界——原来这才是你高泽虞氏礼数?”

这句话威压极大,跪着的人惊慌起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虞懋忙撇清,“乡民等断无此意。刘相见了,问礼于天地祖宗,都是上上大吉——第三问在双亲,若殿下兄长应允,乡民等自是欢欣鼓舞。”

这便把锅甩给了虞峰臣。虞峰臣梗着脖子,混不吝道,“乡民不敢有违双亲,求大人放我阿弟回乡,设若阿弟平安,双亲怎不欢喜?”

刘恕揣摩轻重,心一横,自作主张道,“殿下亲族,怎会是作奸犯科之辈?你等放心便是,本官可拟手令,命中京府尹查清真相还你三弟清白。”

这话等于保了虞岭臣无罪,虞峰臣大喜过望,“乡民谢大人——”

“不可。”这一声出自一直悄无声息的秦王殿下。

一屋子人目光便凝在他身上。秦王跪着,虽然满面病容却半点不见慌乱,沉声道,“虞岭臣徇私枉法铁证如山,人证物证口供无一不全,至今未判,原是等秋日顺应天意——并非案子有疑。不论谁去复审都是一样。”

刘轨早听说这位殿下行事不留余地,原以为事关问礼他能让一步——起码今日让一步,以后再寻个由头处置,不要说虞岭臣,便是这一屋子人,又没长翅膀,难道还能逃了皇家的天罗地网?

没想到这位殿下脾气硬到这般田地,半点转圜不肯留,竟要当堂同这些乡民硬碰硬,除了各家难看,有甚好处——但事已至此,只得认了。刘轨隐秘地叹气,避在一旁。

虞峰臣听见,高声叫道,“岭臣可是殿下亲弟弟,他要是徇私枉法,殿下又是什么?”

话虽刁钻,却是人之常情。果然秦王不答,一言不发跪在当场。虞峰臣以为得计,“双亲疼爱三弟,你认是不认?”

秦王仍不言语。

“三弟羁押在狱,母亲若活着,当真能依了你?当真能允你入聘皇家?”虞峰臣道,“我是不敢代双应答允的。殿下有本事,自问母亲便是。”

话音未落,秦王站起来,“说的是,不必问。”又道,“虞夫人两度逐我出族,不是虚言——我早已不在虞氏族中,今日不该来此。”不顾众人惊呼,便往外走。

日影在外,照得秦王单薄的背影如吉光片羽,仿佛吹拂即散。魏钟眼见变起,紧赶数步抢上前相扶,被秦王挣一下用力摆脱,仍往外走。

刘轨眼见收不了场,转头便骂虞懋,“老而糊涂——殿下这样回去,不能成礼,陛下必定恼怒,你虞氏一族要死无葬身之地,求殿下回来还能有一丝生机——还愣什么?”

虞懋僵坐在地,闻言如梦初醒,爬起来便追过去,一路走一路高声叫,“殿下留步——殿下留步——”侧身张臂阻在前头,“殿下勿走,陛下旨意今日问礼,殿下走了,岂非违了陛下心意?”

秦王原一直不停走,听见“陛下”二字终于略微有了一点波动,便站住。

虞懋飞速劝道,“旨意已下,问礼便是大义,殿下这样回去,虞氏没脸是小事,伤了陛下颜面——万死难赎。”

秦王僵直地立在火烧火燎的日头底下,直觉通体滚烫,仿佛就要烧得融了,只僵立着,一言不发。

魏钟忍不住劝,“殿下好歹暂且忍耐一时——等礼成,不晓事的东西总有时机收拾。”

虞懋听得脸发黑,急忙摘自己出来,“相王出高泽,是乡民等天大的荣耀,我等怎能不愿意——都是虞峰臣那个糊涂东西闹的。殿下放宽心,我有法子。”

魏钟急问,“什么法子?”

虞懋道,“第三问既问双亲,虞峰臣有什么资格代答?我可问卜,请殿下双亲神位相答才是正经道理。”

魏钟心中一动,问卜就好办了,虞懋怎么敢问出个大凶出来——必是上上大吉。便道,“如此甚——”

“好”字还未出口,秦王道,“不必问了,她恨不得我去死——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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