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旷野残歌与深渊笑影
锈蚀的齿轮在沙暴中转动,发出垂死的吱呀声。
这是“遗忘之墟”——第七个被息的歌声埋葬的文明遗址。
断壁残垣间还插着半截青铜剑,剑身上的饕餮纹已经被风沙啃噬得模糊,唯有剑柄处镶嵌的红宝石,还在骨龙掠过的阴影里,反射出一点将死的光。
“咔哒。”
一节指骨落在红宝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息的骨爪正捏着块风化的石碑,碑上刻着的楔形文字在他掌心簌簌剥落,像被风吹散的灰烬。
他的巨翼在身后缓缓扇动,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漫天沙砾,青白色的骨节间流淌着磷火,将废墟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拖在旷野上的裹尸布。
“还在唱你的悼亡曲?”
猩红突然漫过地平线。
不是晚霞,是更浓稠、更鲜活的红,像有人把整个血海倒在了沙地上。
陈伶赤着脚踩在滚烫的沙砾上,猩红的雾气在他脚边翻涌,凝结成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又瞬间碎裂成齑粉。
他穿着件松垮的黑衬衫,领口开到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处盘踞的血色纹路——那是深渊的印记,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息的头骨转了半圈,风洞般的眼瞳对准陈伶。
被那目光扫过的区域,沙砾突然静止在半空,连空气都像是被冻住,只剩下骨节摩擦的“咯吱”声,像是在磨牙。
“陈伶,”息的声音从空荡的颅骨里滚出来,带着碎玻璃般的质感,“你身上的腐臭,比这废墟里的尸骸还难闻。”
陈伶笑了,抬手扯了扯衬衫袖口。他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红,指甲修剪得圆润,看起来像个无害的人类,可当他弯腰捡起那截带红宝石的剑柄时,宝石突然“咔嚓”一声裂开,流出鲜红的汁液——那是被他指尖的恶意腐蚀了。
“总比某些只剩骨头的家伙强。”陈伶把碎宝石丢进嘴里,嚼得咯吱响,猩红的汁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血珠,“唱了三千年毁灭赞歌,连块石碑都捏不碎,息,你这龙核是生锈了?”
息的尾椎骨突然绷紧,骨节间的磷火窜高半尺。
他身后的巨翼猛地张开,青白色的骨膜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那是被他碾碎的文明残骸,此刻正随着他的怒意发出哀鸣。沙暴骤然加剧,断墙上的青铜剑“嗡”地一声断裂,剑尖直刺陈伶的眉心。
陈伶偏头躲过,猩红的雾气在他身后凝成面盾牌,剑尖撞在盾上,瞬间被腐蚀成铁水。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珠,眼神里的戏谑像浸了毒的蜜糖:“怎么?戳到痛处了?也是,看着一个个文明在你眼前烂掉,自己却连句完整的歌都唱不明白,换我也得疯。”
“你懂什么。”息的骨爪突然拍向地面,整个废墟剧烈震颤,裂开的地缝里涌出黑色的岩浆,那是被他歌声唤醒的地核余烬,“这些文明的腐朽,比你的恶意更值得咏叹。”
“哦?”陈伶踩着岩浆边缘的碎石跳上地缝对岸,黑衬衫的下摆被火星烧出个洞,他却浑不在意,反而伸手接住一块飞溅的火炭,在掌心捏成灰烬,“那你倒是说说,是你看着它们烂掉更有趣,还是我把你这副骨头架子拆下来,当风铃挂在深渊入口更有趣?”
息的肋骨突然扩张,暗紫色的龙核在骨缝间剧烈跳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那是龙族的战吼,寻常生物听到只会肝胆俱裂,可陈伶却笑得更欢了,猩红的雾气在他身边凝成无数只手,有的握着刀,有的捏着锁链,还有的正对着息比出中指。
“来啊,老骨头。”陈伶歪着头,血色纹路爬上他的眼角,像道诡异的泪痕,“让我看看你这‘旷野歌者’的嗓子,是不是真能把深渊也给唱塌了。”
息没再说话。
骨龙的攻击从来不需要预兆。
巨翼带起的风压瞬间掀翻了半座断墙,陈伶被气浪掀得倒飞出去,却在落地前化作一道红影,瞬间出现在息的背后。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骨刃——那是上次从息的尾椎骨上敲下来的,此刻正泛着与息同源的磷光。
“叮!”
骨刃刺在息的颈椎上,只留下道浅白的痕迹。
息的头骨猛地后转,眼瞳里的幽火几乎要烧出来,骨爪反手拍向陈伶的后心,却在触及他衬衫的瞬间顿住——陈伶的后背突然裂开道猩红的口子,里面伸出无数只细小的手,死死抓住了息的指骨。
“啧,还是这么不经玩。”陈伶侧过身,看着息被缠住的骨爪,指尖在自己颈侧划了道血痕,“听说龙血是金色的?要不要试试混着我的血,看看能不能调出夕阳的颜色?”
息的龙核突然爆发出强光,暗紫色的能量波瞬间震碎了那些猩红的小手。
陈伶被震得后退三步,嘴角溢出的血滴在沙地上,瞬间长出丛血色的荆棘,缠住了息的脚踝骨。
“你就这点本事?”息的骨爪掐住陈伶的喉咙,青白色的指骨陷入他颈间的皮肉,却在触及那层血色纹路时被弹开,“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难怪只能躲在深渊里啃食恶意。”
陈伶的脖子被掐得后仰,却还在笑,舌尖舔过自己唇角的血:“总比你强,守着堆破石头唱挽歌。
息,你说要是我把你这龙核挖出来,丢进最深的海沟,会不会有人给你写首新歌?”
“你可以试试。”息的骨爪猛地收紧,陈伶颈间的皮肤被掐出五道血痕,可那些血刚流出来就变成了红色的小虫,顺着息的指骨往上爬,“但在此之前,我会先把你撕成碎片,撒遍这旷野——让你的恶意,成为我新歌的注脚。”
陈伶的瞳孔突然收缩,猩红的雾气在他身后凝成巨大的阴影,那是深渊的具象化,里面翻涌着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的手按在息的胸口,血色纹路顺着指尖爬上息的肋骨,所过之处,青白色的骨头开始腐蚀发黑。
“注脚?”陈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比息的骨爪更冰冷,“老骨头,你也配?”
沙暴卷起的碎石突然悬停在半空,岩浆凝固成红色的雕塑,连息骨翼上的符文都停止了闪烁。
整个遗忘之墟,在这一刻陷入死寂。
只有陈伶颈间的血珠,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每一滴落在地上,都能听到一声细微的、来自深渊的嗤笑。
息的骨爪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那种只有在面对同等量级的毁灭时,才会燃起的、属于旷野歌者的战栗。
他的龙核跳动得更快了,暗紫色的光芒透过骨缝溢出来,与陈伶身上的猩红交织在一起,在废墟上空织成一张诡异的网。
“很好。”息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类似笑意的波动,骨节摩擦声变得急促,“陈伶,让我看看,你这深渊里的东西,能不能配得上我的歌。”
陈伶笑得眼角的血色纹路都在发烫。他猛地抽出按在息胸口的手,指尖捏着块发黑的碎骨——那是从息的肋骨上抠下来的。
“歌就免了。”他把碎骨弹向空中,看着它在猩红雾气中化为齑粉,“等我拆了你的骨架,会把你的龙核当骰子玩——到时候,或许会赏你听句好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