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月光下的坦白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把黑戏班的院子浇得透湿。
陈伶的右肩又开始疼,他趴在桌前,对着一盏孤灯揉着肩膀,忽听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陈宴披着件蓑衣,手里拎着个油纸包,头发上还滴着水:师哥睡了吗?陈伶没应声。
他听见陈宴推门进来,听见油纸包被放在桌上的轻响,然后有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肩膀。
轻点。陈伶闷哼一声,却没躲开。
陈宴的力道很巧,总能精准地按到最疼的地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度,一点点熨帖着他的寒痛。
红王说明年开春让我们去上海演出。陈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水汽的湿润,听说那里的戏园有电灯,比煤油灯亮十倍。嗯。陈伶闭上眼,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雨腥味,突然觉得这雨声也没那么烦人了。
师哥,陈宴的手顿了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陈伶睁开眼,看着窗纸上两人交叠的影子。
他想说是,想说你太胡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手重了。陈宴低笑一声,俯下身,下巴几乎要碰到他的发顶:师哥不讨厌我,对不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后,陈伶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猛地抬头,撞进陈宴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那里面有期待,有紧张,还有点孤注一掷的决绝。
陈宴,他艰难地开口,我们是师兄弟。我知道。陈宴的手滑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可我不想只做师兄弟。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敲得窗棂噼啪作响。陈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盖过了所有声音。
他看着陈宴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睫毛上未干的水珠,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规矩,所谓的界限,都成了可笑的枷锁。
师哥,陈宴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控制不住。从第一次看你唱戏,从你把肉包子塞给我那天起,我就...陈伶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少年人的唇很烫,隔着掌心都能感受到那份灼热。
他看着陈宴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突然觉得心疼。
别说了。他松开手,声音低哑得像被雨泡过,窗户没关。陈宴却笑了,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师哥没拒绝我。陈伶别过脸,耳尖红得像要滴血:胡说。可当陈宴轻轻抱住他时,他没有推开。
少年人的怀抱很暖,带着雨水的清冽和汗水的咸涩,像个结实的港湾。
陈伶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闻着那让他心安的味道,突然觉得——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雨停时,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
陈宴已经走了,桌上的油纸包还在。
陈伶打开一看,是两只刚出炉的糖糕,上面撒着密密麻麻的芝麻,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他拿起一只,咬了一口,甜意瞬间漫到心底。
窗外的月光落在桌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映着他嘴角那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