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焚野
赤色的火焰舔舐着焦黑的土地，空气里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天龙半跪在地，染血的手指死死攥着断裂的长枪，枪尖还滴着滚烫的血——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对面那抹青绿的。
他抬起头，猩红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露出一双燃烧着狂怒的金瞳。
不远处，青龙正拄着一柄通体碧绿的长剑，剑身流淌着幽冷的光，映得他苍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
青龙的绿发凌乱地散着，几缕被血黏在颈侧，他的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墨绿色的血液正缓缓渗出，滴落在地，竟让焦土上冒出几株扭曲的新芽。
他也在看着天龙，那双与天龙一模一样的金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冰寒的疲惫，以及藏在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
“还要打吗？”青龙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天龙的耳膜，“你的血快流干了，天龙。”
“闭嘴！”天龙猛地站起身，断裂的枪杆在他掌心碎成齑粉，“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懦弱？像你一样看着自己的同类——”他顿了顿，“看着你这种怪物苟延残喘？”
“怪物？”青龙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我是怪物，那你是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天龙身后那片被赤焰焚毁的村落废墟，“为了杀我，连无辜的人都能牺牲，这就是你所谓的‘人类’？”
天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确实失控了。刚才的缠斗中，他的火焰异能不受控制地蔓延，烧毁了这片本不该被波及的土地。
可他不能承认，尤其是在青龙面前。
这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存在，这个顶着相同面孔、却长着更锋利龙角的怪物，总能轻易戳破他所有的伪装。
他们的龙角都露在外面，天龙的角是赤红的，根部缠绕着火焰状的纹路；青龙的角是墨绿的，布满了类似鳞片的凸起。
那是他们身为“龙”的证明，也是他们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
“总比你强。”天龙咬牙，指尖重新燃起赤色的火焰，“至少我还知道自己站在人类这边，不像你，躲在深山老林里，与那些魑魅魍魉为伍。”
“人类？”青龙抬起长剑，剑尖指向天龙，“你所谓的人类，把你当成异类，把你关在实验室里切片研究的时候，你怎么不跟他们讲‘同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天龙尘封的记忆。
冰冷的手术台，刺眼的灯光，研究员们贪婪的目光，还有那些深入骨髓的疼痛……他确实是人类，却从未被人类接纳过。
他的力量，他的龙角，他偶尔失控的暴戾，都让他成为人类中的“怪物”。
而青龙，从出生起就是怪物。
他是上古异种，是人类传说中呼风唤雨的青龙，却在这个时代成了被追杀的对象。
他们是两个极端，却又该死地相似。
“那又怎样？”天龙的火焰愈发炽烈，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我至少还在挣扎，不像你，只会逃避！”
“我逃避？”青龙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墨绿色的剑气在他周身盘旋，“我是在保护他们！保护他们不被你这种失控的‘人类怪物’和我这种真正的怪物撕碎！”
话音未落，青龙已如鬼魅般欺近。
碧色长剑带着破空之声刺向天龙的心脏，速度快得留下一串残影。
天龙早有防备，侧身避开，赤焰在他掌心凝聚成拳，狠狠砸向青龙的侧脸。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青龙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溢出一丝墨绿色的血；天龙的手臂被剑气划开一道血口，火焰瞬间将伤口包裹，灼烧着皮肉，也阻止了血流。
“你舍不得杀我。”天龙突然低笑起来，金瞳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刚才那一剑，你偏了半寸。”
青龙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冷声道：“我只是不想脏了我的剑。”
“是吗？”天龙一步步逼近，赤发在风中狂舞，“那我呢？”他猛地抓住青龙持剑的手腕，灼热的体温烫得青龙一颤，“我刚才那一拳，也偏了。”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们的脸近在咫尺，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甚至连睫毛的长度都相差无几。
唯一的区别，是发色，是瞳色深处的东西，是流淌在血管里的本质。
天龙看着青龙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金瞳，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他突然觉得一阵荒谬的愤怒——他恨青龙，恨这个怪物抢走了与他相似的容貌，恨他总能看穿自己的伪装，更恨自己看着这张脸时，那该死的、无法言说的悸动。
这就是水仙的诅咒吗？
恨着对方，其实是在恨着那个无法接纳的自己。
“放开我。”青龙的声音有些发紧，手腕被天龙攥得生疼，墨绿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在两人脚边晕开一小片诡异的绿意。
“不放。”天龙的手指收紧，火焰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却在触及青龙皮肤的前一刻骤然熄灭。
他看着青龙颈侧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不让我变成怪物？”
他又提起了这句话。
每次他们交手，他都会说。
“我是人类中的怪物，”天龙的声音低沉而偏执，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诱惑，“我可以为了你，彻底变成怪物。这样我们就一样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这样打下去，直到一方彻底死去。”
“疯了。”青龙别开脸，不敢再看天龙的眼睛，“你是人类，天龙。别学我。”
“人类？”天龙嗤笑，“人类早就把我抛弃了。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个身份？”他猛地低头，鼻尖几乎蹭到青龙的锁骨，“我变成怪物，对你有什么不好？这样你就不用再觉得孤单了，怪物就该和怪物在一起，不是吗？”
青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因为无力，因为天龙这句话戳中了他最隐秘的痛处。
他确实孤单，从诞生起就在黑暗中独行，可他从未想过要拉着天龙一起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