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倒影
下坠的风灌满了口鼻，天龙紧紧攥着青龙的手，金瞳在飞速掠过的景物中亮得惊人。
他能感觉到青龙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这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手，此刻却传递着截然不同的温度，一个滚烫如火，一个寒凉似冰。
“抓紧了！”天龙低吼一声，赤焰在他周身炸开，形成一道缓冲的气浪，减缓了下坠的速度。
青龙也反应过来，碧色的藤蔓从他袖中窜出，缠绕住崖壁上突出的岩石，两人的坠落之势顿时一滞，在半空中荡了几下，重重摔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
“咳咳……”青龙呛了几口浊气，墨绿色的发丝上沾了几片碎叶。
他撑起身体，看向不远处的天龙，对方正趴在地上，赤发凌乱地铺在沾满泥土的落叶上，一动不动。
“天龙？”青龙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爬过去，手指刚触碰到天龙的后背，就被猛地抓住。
天龙翻过身，金瞳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吓着了？”
青龙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无聊。”
可他转身时，耳根却微微泛红。
天龙看着他的背影，低笑出声，扶着岩壁站起来。
这里是悬崖中段的一处平台，四周被茂密的植被覆盖，隐约能听到下方传来的水流声。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天龙拍了拍身上的土，目光扫过青龙左肩那道又被扯裂的伤口，“你的伤……”
“没事。”青龙打断他，指尖凝聚起淡淡的绿光，覆在伤口上，墨绿色的血液很快止住，“倒是你，刚才用火焰缓冲的时候，力量又失控了。”
天龙的动作顿了顿。
他确实感觉到体内的火焰在嘶吼，像是要挣脱束缚，那股毁灭的欲望在看到青龙可能受伤时变得尤为强烈。
他看着青龙处理伤口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轮廓，却偏偏在鼻梁处有一颗极淡的痣——那是他没有的。
这个发现让他莫名烦躁，几步上前，伸手就要去碰那颗痣。
青龙猛地偏头躲开，碧色的剑气在两人之间炸开：“你又想干什么？”
“看看而已。”天龙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空气里草木的清香，“看看你到底和我有什么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青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金瞳里覆着一层冰霜，“我是怪物，你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披着人皮的怪物？”天龙低笑起来，赤发在风中扬起，“那我把这层皮剥了，不就和你一样了？”
“不准！”青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剑气瞬间凝聚在他掌心，几乎要脱手而出，“我不准你这么做！”
他的反应比预想中激烈，天龙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你舍不得？”
“我只是不想看到另一个怪物横行。”青龙别开脸，声音有些发闷，“人类世界已经够乱了。”
“借口。”天龙逼近一步，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重叠，像一株双生的植物，根茎纠缠，枝叶却朝着不同的方向生长，“你就是舍不得。你看着我这张脸，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你恨我，其实是恨你自己不得不当一个怪物，而我却还有选择的余地。”
青龙的身体猛地一颤，猛地转头看他，金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震惊，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
他确实在天龙身上看到了倒影——那个可以选择站在阳光下的自己，那个不必被本能驱使、不必背负“怪物”之名的倒影。
可这倒影偏要走向黑暗，偏要朝着他伸出手，这让他既愤怒，又……恐慌。
“闭嘴！”青龙的剑气终于劈了出去，却在离天龙咽喉寸许的地方停住。
碧色的剑身剧烈颤抖，映出天龙那张写满嘲讽的脸。
天龙没有躲。
他甚至微微仰头，让自己的咽喉离剑尖更近了些，金瞳里的火焰几乎要烧到青龙脸上：“怎么？又舍不得了？”
他能感觉到青龙的指尖在抖，那股属于草木的微凉气息混合着紧张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
两人的距离近得可怕，近到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自己，近到能听到对方加速的心跳——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青龙猛地收回剑，后退几步，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天龙，突然觉得一阵荒谬。
他们明明是死对头，明明恨不得对方立刻消失，可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他都下不了手。
就像天龙说的，他们是彼此的倒影，毁掉对方，仿佛也在毁掉自己仅存的一点念想。
“我们得找下去的路。”青龙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冰冷，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在这里耗着，只会等死。”
天龙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刚才抓住青龙时的冰凉触感。
他知道青龙说的是对的，可他偏偏不想走。
他想留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想看看这面镜子最终会碎成什么样子。
平台边缘有一道狭窄的石阶，似乎是天然形成的，蜿蜒向下延伸，消失在浓密的雾气里。
青龙走在前面，碧色的藤蔓在他身侧探路，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天龙跟在后面，赤发偶尔会扫过青龙的后背，引来对方一声压抑的闷哼。
石阶很滑，长满了青苔。
走到一半时，青龙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天龙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他的腰，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去，让青龙瞬间僵硬。
“小心点。”天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