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嫁衣送往郁府,已是提亲后而后二十日,皇家徽记的绣纺局车马驶入胡同,惊得四遭府邸又一次频频开门观望。
“这是宫中的绣纺局?”
“真是气派,这只能是闫韩侯府在宫中那位老祖宗的意思了。”
“听说可是私下赐婚,郁家不愿太过张扬罢。”
一片咋舌声里,郁府中,郁桃在几位嬷嬷的注视下,乖乖地试着那冠镶了硕大明珠和翡翠的头冠。
郁桃倒吸一口气,真是重,难以想象成婚那日她要顶着这冠整整两日。
嬷嬷们两手叠在腹前,含着微笑满意点头。
华丽无比的珠玉冠下,露出少女光洁的脸蛋,那满头的珠翠也只能化作附庸。
“郁家姑娘名副其实。”
其中一位较长的向郑氏留下此话,道:“老奴还需连夜赶回京中,向太皇太后禀报此事。”
于是,钱妈妈亲自将嬷嬷送至门外,一行人又匆匆而去。
郑氏看那冠上的明珠,上好质地的嫁衣上,精致的金线暗绣,叹息,“太过贵重了。”
郁桃爱不释手,“真好看。”
若说郑氏对宫中那位私下赐婚颇有疑虑,但毫无疑问闫韩侯府一应的周全,珍重的态度,让她很是满意。
迎亲定在仲秋,酉月廿三,八月为壮,万事皆宜。
离廿三还有七日余,郁家便开始布挂彩绸和灯笼。
亲迎前三日,郑氏将郁桃叫到院中,喊钱妈妈打开了一只箱笼。
“阿娘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京都偏郊有三处庄子,还有西城从前你外祖赠我的宅子,三间铺面。头面绸缎衣裳,娘亲给你添了数,一应按照闫韩侯府的彩礼折回去,那些良田的地契也都在这里头。”
郁桃看那满箱笼快要溢出来的地契房契铺子和嫁妆礼单,蹙起眉,“娘,太多了,哪里能都拿走。”
郑氏将小钥匙塞进她手里,握住道:“不要觉着多,咱们与闫韩家门第隔着三四阶,那头的彩礼一担子担子挑进来,是给郁家颜面,阿娘给你这些嫁妆,也是叫她们不敢轻看了你。不过就是些身外之物,以阿娘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
到这时,郁桃方才明白,此后她在京中,而阿娘在平阳城,虽不至于山高水远,但再也不能随时相见。
这满箱笼的东西,也都是母亲的一颗慈心。
她眼眶涨红,渐渐起了一层水雾。
郑氏拉着她,语重心长道:“你从小,阿娘不爱拘着你,盼你平安自由,但此后嫁入闫韩家,外人称你一声世子妃,切记谨言慎行,多多察言观色,夫妻本一体,大事与世子相商,阿娘看,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郁桃背过身,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早知道女儿该听你的,嫁到平阳城周边......”
“哪里会呢?”郑氏忍着泪意道:“良人难得,阿娘能陪你的不过几十年,以后你的一生还有丈夫孩子,好生经营着,那韩世子必会待你好。”
平日里娘俩都是活泼性子,到这种时刻,却安静的擦着脸上的泪,谁也不愿给人看到哭泣的样子。
郁岁游与郁铝渫时归家,顿时府上热闹起来。
半大的少年不过把月不见,人又拔高了不少,门生的越来越像郑氏。
一年里少有这样团聚的时刻,郑氏瞅见两个孩子站在一处,又红了眼眶。
郁岁游捋着胡子道:“阿桃可是廿三出门?”
郑氏淡道:“后日就要出门了,国公爷不曾跟老爷说过吗?”
郁岁游顿了下想起那日,难得与国公爷坐在一桌,两杯浊酒下肚,相谈甚欢,反而忘了问清此事。
他咳两声,点点头:“国公爷自然提及,这时间着实紧了些,不过阿桃能有此造化,确实我当日的决策不错,是不是啊,夫人?”
郑氏忍不住一个嘲道:“老爷既有如此先见之明,想必光宗耀祖之日,不过旦夕。”
郁岁游面上不大好看,碍于长子在,却不好发作,在府中观望几眼,想起一事。
“听说苒儿已经怀有身孕,夫人可遣人去看过?不如趁阿桃出嫁之际,将她接回来,也好在婆家长长脸面。”
郑氏头也不抬,冷声:“老爷既不怕闫韩侯府知晓当日退婚事宜,便尽管去接吧,想是依照闫韩侯府如此门第,必不会计较此事。”
郁岁游又是一噎,索性坐在榻上,慢悠悠喝起茶来。
吉日定在廿三,路上行程算作四日,十八那天郁桃便要出门。
晨起天还黑着,翘楚将人喊起来伺候梳洗。
约莫鸡叫三声,梳头上妆的嬷嬷从外面进来,蹲着行了一个福礼,满脸笑意道:“老奴给郁姑娘上妆。”
这也是宫里出来的人,年纪不轻,手却嫩的很,绞面匀脸手挽成花一样娴熟好看。
新婚上的是大妆,郁桃觉着自己脸上堆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看镜中,眼睛明亮,柳眉弯弯,长发盘起,人似桃花腮边红,总觉得脸生的很。
她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脸上绷的紧。”
嬷嬷给她戴上冠,笑道:“姑娘忍忍,等上了晚些,再叫丫鬟给你洗了。”
郁桃像个被摆弄的木偶人,从里到外好几层,内里是双花鸟纹暗红绣金丝绸缎大袖衫,袖边绣着鸳鸯石榴吉祥纹,胸前斜襟扣着赤金红宝石,腰间有吉祥如意红珊瑚碧玺珠留作坠角,肩上披着大红锦缎莲纹云鹤描金百子披霞,曳地三尺余。
屋中挤了许多妇人,纷纷夸赞新娘子漂亮,郁桃晃眼过去,多半都不识得,许是平日里走动的少。
郑氏在前院忙前忙后招待客人,好不容易得了空子去后院一趟,迈进门槛,看见姑娘凤冠披霞坐在凳子上,眼睛不自主红了三分。
陪嫁丫鬟除去翘楚、拾已和雀喜三人随身伺候,另还有三个丫鬟,四个粗使丫鬟,四个婆子,一个四十来岁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