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新求
周朝使臣来朔北也算是大事,使臣来访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关注。更何况,他是在大帐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这样的请求。
是的,是请求。因南弱北强,又要联姻,也得对方答应才行。
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朔北已经多了一位中原来的王妃,又凭什么要再接纳一位?你当这是招上门女婿呢?
只是沈鸢握着手炉,抿唇听完了撒吉的禀报,问她:“是什么条件?”
撒吉回答:“每年翻倍的进岁。”
沈鸢抬眸:“所以,是谁家的女儿?”
撒吉放低了些声音:“定国公的小女儿。”
火盆里细小的火苗吞噬炭块,发出滋滋响声。
沈鸢喃喃:“怪不得。”
其实很容易想,自古和亲来的都是公主,只是公主头衔下的可以是不同的出身,有真正的嫡亲公主,有宗亲女外亲女,甚至有时候,宫廷侍女也能被封成公主。
这一切全凭联姻对象的实力。对方若为附属国,就算送个平民过去对方都能感恩戴德,但朔北显然不是弱国。
周朝皇宫坐着的还是沈家人,但真正把持朝政的却是汪家人。三王与朝廷的对抗,表面上是沈家人的内讧,实际上却是正统皇族与异姓权臣的较量。送一个汪家女儿过来,要比再送沈家女儿更有价值。
有时候,联姻也是投资。
坐在椅子上的沈鸢看着那吐出星光的火苗,目光渐渐失焦。
沈鸢低低地问:“汗王怎么回应的呢?”
撒吉说:“汗王还没答应。”
玉姿松口气:“那就好啦。”一回头,却看到撒吉的神情并不轻松。
撒吉低声说:“王爷们都来了。”
火苗的滋滋爆裂声吞没了撒吉细微的声音。
烛台不多,光线昏暗,玉姿和撒吉站在对面,却能看得清对面的沈鸢低了脸,珍珠一般的贝齿咬了咬下唇,粉红的薄唇上就此生出许多细纹,承载住了那些烛灯荧光。
沈鸢低语,似在回应撒吉:“这也算是朔北的大事了。”
玉姿还没反应过来,忙问撒吉:“那现在怎么样了啊?怎么话说一半就没了?”
撒吉一个眼风扫过去:“主子们商量的结果还能给我们这些奴婢们知道?”
玉姿:“哦。”拿眼睛偷偷瞄沈鸢,但见沈鸢还在独自出神,便欲言又止。
这都什么事呀,绍阳公主和亲才不过一年,好不容易在朔北有了家站稳了些脚跟,突然又来了这么个事情。
这都什么啊!
玉姿心里憋着气,刚想说:“殿下…”就被撒吉拉了一把。
沈鸢回过神来:“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呀?你们活都做完啦?”挥了挥手:“都挡着我看书了!”
沈鸢拿着一本书卷在看,走神的那会书本半倒在手边上,这时候她回过神来又立马拿正了。
浅浅的眼窝盛着柔光,半垂的眼睑下,聚焦起来的目光重新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那新和亲的消息似乎真的没有对她产生太大影响。
玉姿心里的那股气便真的发不出来了。跟着撒吉退出去,临出门前又回头朝里望了沈鸢一眼。
公主为什么不怨恨,不难过呢?
她当初奉皇命来到草原的时候,有多么的不易啊。朝廷远隔千里根本无暇顾及公主,好像把人随意仍在荒漠里自生自灭。而今故国有了联系,派了人来,却是要重新打破她们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派了新的和亲公主,又把她这个旧的当作了什么?
玉姿想不通,心里堵得恨不得抓耳挠腮。
撒吉太了解玉姿那点小心思,拽了拽她,低声提醒:“别魂不守舍的,等会伺候娘娘的时候,可别说些有的没的。”
玉姿心不在焉:“哦。”
这晚沈鸢看书的时间更长了,直到夜色四合帐外沉寂,她才从书页里抬起头,唤玉姿来洗漱。
一直惴惴不安的玉姿提着裙子就小跑了进来,路过书桌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看到翻开的书本还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一页。
玉姿抿了抿唇,挪开目光朝里走。
梳妆桌前沈鸢已经落了座,闭目养神神态安和,长蜷的睫毛覆于眼下,几许细小的尘星安静地落在睫间。看起来像是在小憩。
为沈鸢拆发髻的玉姿终于忍不住了,把那口憋了好久的闷气呼了出来。
附着在眼睫上的尘星散于空中,沈鸢睁开眼睛,“叹什么气呀?”
玉姿鼓着腮帮子:“奴婢就是…就是替您不值。”
沈鸢问:“有什么不值的?”
玉姿道:“您过来这边一年了,朝廷有给您带过一句话,问过您一句安好吗?当初…”
她心底里其实想说:“当初根本没记起过还有和亲公主这么个人”,但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当初那样对您,现在朝廷变了天了,又想起在朔北的您来了,却是这么个方式…”玉姿的火气越说越大,说到最后差点没把手里的木梳子给扭断了。
沈鸢扭过头望向玉姿,浓密的睫毛轻轻扑闪,她冲玉姿笑。
“我早就有准备了啊。”她说:“当初他们送我过来,我就知道他们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接到圣旨的那段时间,我天天都在哭,甚至一路哭到了京都皇宫。到了皇宫见到了皇后,她一眼就看出来我哭过了,但是她说什么了呢?无非就是拉着我的手,假惺惺地说了些祝贺的话,然后拱手就把我送出去了。和亲启程的那一天,大家都在笑,只有我的父王母妃在落泪。那时候我就知道,真正关心我惦记我不会抛弃我的,只有我的家人。”
沈鸢说着这话,伸手将木梳子从玉姿的拳头里抽了出来,指尖抚摸着梳尾上雕花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