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胖子喝了酒,挥舞着油乎乎的爪子对着闷油瓶又开始胡侃:「小哥你不知道,我跟你说啊,你刚去守门那半年,你是没看见小天真那样儿,跟他娘的丢了魂似的!成天就坐他那铺子里发霉,我一看这哪行啊?这么下去等你出来了不得直接给他收尸啊?胖爷我一来气就给他扔出去了,那叫一英明神武!这一扔,嘿他娘的扔出个小三爷来!不过这爷也不是好当的啊,刚开始那会儿我都后悔了。你说这坐铺子里饿死好歹还能落个全尸,可要想当吴家当家的,哎,我就这么说吧,要不是哥儿几个保着,小天真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后来咱天真也长大了,才用了一年,愣把那帮刺儿头给镇压下去了!他撕面具的时候啊,哦,你不知道,开始小天真一直戴着吴三省那老狐狸的人皮面具。等都整利索了,他当着下面人把面具那么一撕~哎!那一屋子人差点儿眼珠下巴掉一地!哈哈!」
我看胖子说起来没完,闷油瓶也放下筷子专心听他唠叨,赶紧打断他:「死胖子!这么多吃的堵不上你的嘴!跟小哥说这些干嘛?那都是早晚的事儿,三叔好不容易挣下的盘口,我总不能让它就这么散了。再说不都过去了吗。」
「你说的倒轻巧,当初是谁三天就换个地方住的?是谁刚跳车车就炸了的?道上是个人都知道,开那破金杯的可不是吴三省!那就是冲你来的!还有还有!」胖子一伸胳膊一下把我的t恤掀起来,「别说你那疤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我满脸黑线,一把拉好衣服,嚷道:「我操!你说话就说话,咸猪手乱动什么!」
我左边胸口下方一点的位置有一道横着的疤,约一指长。是我刚扮成三叔出来整顿盘口时,被陈皮阿四的一个老伙计用刀捅的。理由是陈家的摇钱树哑巴张失踪了,还曾间接导致陈皮阿四在云顶天宫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认为是之前夹过哑巴张喇嘛的三叔玩的猫腻,于是一看到三叔重现江湖便来报复。想那陈皮阿四奸诈险恶,竟然还有如此忠心的伙计,也实属难得。
那刀从两根肋骨之间扎在心脏下面,伤口看着吓人,但我觉得并没危及生命。抢救的大夫大概是个新手,着急忙慌下病危通知书不说,伤口还缝合得特难看,以至于这个疤一直没消下去。
胖子看我似乎有点生气了,眼睛一转,又去招闷油瓶。「不过现在好了,小哥你回来了,天真又多了重保障。但你可得看好他,平时吴小三爷精明得很,一碰见小哥你的事儿他就变傻子了,他…呜呜…」我实在被胖子吵吵得烦,又拿起一根鸡腿儿杵他嘴里堵上。
「吴邪。」闷油瓶喊我,微微皱着眉头。
我冲他笑笑:「小哥,真没事儿,我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我吴邪命硬得很,斗里那么险都没要了我命,在地上还能让人捅死?再说我身边还有小坤呢,现在你也回来了,我更什么都不怕了。」
「嗯。」闷油瓶把左手放在我右手手背上,「吴邪,我回来了。」
我用左手摸摸鼻子,不知该做何反应,觉得有很多话想跟闷油瓶说,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最后只是拿起酒壶又给他倒了杯酒。
「哎呦喂小天真,你这鸡腿儿里放醋了吧?怎么这么酸呢!」
「死胖子!吃够了就给老子滚啊!!」
胖子走时已经很晚了,我让他干脆住下来,他说不想打扰我和小哥的二人世界,执意要回宾馆。我一听胖子喝多了胡说,怕他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万一哪句话把闷油瓶说恼了,直接从顶楼把他扔下去,也就不强留他了。
胖子出了门,又回头说:「既然不用去长白山了,明儿我就回北京了,那边还一堆事儿呢。小哥,天真就交给你了啊!」
闷油瓶点点头。胖子闪进电梯走了。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开始收拾餐桌,把脏盘子摞在厨房水池打算明天洗。又拆开新买的四件套,去主卧和客房分别铺好。闷油瓶就一直站在客厅看着我来回走动,一声不吭。我心说这人又在刷存在感下限了。
等我都忙活完,已经夜里12点半了。本想让闷油瓶去睡主卧的大床,还没开口,只见他走过来,伸手掀起了我的t恤。我无语,怎么一个个的都咸猪手,让胖子传染了还是怎么着?
「还疼吗?」闷油瓶的指尖触到我胸口的疤,眼睛盯着它。
也许是开着空调的缘故,他的指尖很凉。我压抑住打一个寒颤的感觉,说:「早不疼了,这么长时间,胖子不说我都忘了。」
「如果我不去青铜门,而是留在你身边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闷油瓶的声音低低的。
「这不关你事!」我心想该不会胖子跟他说了捅我这刀是因为他吧?想想好像没听见胖子那么说过,于是继续安慰闷油瓶:「该来的总会来。再说你要是不去青铜门,又怎么能毁了长生玉呢?我三叔他们也就没法从这大阴谋里解脱了。明天我得赶紧让小坤带人找他去,告诉他都结束了别折腾了。我替他挨了一刀,还替他收拾了生意,等那老狐狸回来,我得狠狠宰他一笔才够本儿!」
「你和小坤很亲近。」闷油瓶终于抬起眼睛看着我说话。
「是啊,这一年里多亏他护得我周全。我爸妈已经把他当儿子了,见了他比见了我这亲儿子还亲呢。」
闷油瓶放下我的t恤,说:「知道了。」然后转身走进客房关上了门。
我才想起本想让他住主卧,自己住客房的,现在也只好作罢。走进主卧关上门,想了想,还是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枕头扔在床上。反正也没人跟我挤了,枕头可以照样抱!
关了灯,抱着枕头躺在床上,我脑子里又冒出许多事情。今天闷油瓶说的话太有冲击性,一时还难以消化和接受。又想到接下来要安排一大堆工作,自己要找三叔,还要通知其他八门的人去找自家当初吃了尸蟞丸而不知所踪的人。另外怎么安排闷油瓶也是个问题,难道要让他张起灵给我当伙计?可他好像也做不了跟这行无关的工作。虽然不想让他再下斗了,可现在连我都免不了偶尓要下斗。对了,忘了问他失忆的毛病有没有一起治好。话说回来闷油瓶说的要守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看他神神秘秘的,说不定哪天又失踪了。可他说过不走了啊。难道天目山里也有个青铜门?他在杭州也能守着?我这么不着边际地想着,也不知道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
闷油瓶在想什么(一)
隔壁客房的张起灵一直没有睡着。他想着胖子对他说的那些话,想着吴邪胸口的那道疤,突然后悔自己当初那么吝啬。如果不是多犹豫那些时候,如果能每天多放一些血,早点儿毁了那石头,就能早一点从青铜门里出来,吴邪也许就可以少受一点伤。
吴邪…虽然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吴小三爷了,但他张起灵知道,吴邪的本质没变,还是初见时的那个天真无邪。他虽身处这条道上,却能坚守着最后的底线,从他笑得弯弯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背负了人命的人,眼中不会有那么多的纯真和温柔。
张起灵也知道,在这条路上,如果不忍心对别人下死手,最后死的就会是自己,后患是必须要除掉的。那些沾血的事想必都是那个小坤做的吧,他虽年轻,眼神却和吴邪不一样,有着更多的漠然。可看着吴邪时,他的眼睛却又闪亮得像个孩子。吴邪说小坤就是他的潘子,可见对其重视程度,也可以想见这个年轻的潘子是如何尽心尽力守护吴邪的。
张起灵突然就嫉妒起那个叫小坤的年轻人,为什么在吴邪最困难的时候,守在身边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嫉妒。张起灵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从没想到自己这样的人竟会有这种情绪,真是…太丑陋了。张起灵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又睁开。「我怎么能嫉妒…他算是吴邪的恩人,我应该感激他…」张起灵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感激?自己又为什么、凭什么感激他?感激他护得自己兄弟周全?不,好像不对。呵…张起灵轻轻笑起来。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心里已经把吴邪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了。
可,如果是以前的吴邪,张起灵也许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在身边保护他。而现在他是长沙、杭州黑白通吃的吴小三爷,吴家当家的,手下有无数的伙计、精良的装备。吴邪自己的身手也一定提高了不少,从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就能看出来,这两年他保持着高强度的锻炼。那么吴邪身边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胖子说吴邪碰到跟张起灵有关的事就会变傻,那他张起灵应该离吴邪远一点吗?
「吴邪…」张起灵低低地叫了一声,好像能在黑暗中得到回应似的。
突然想起自己带回来的背包还放在客厅地上,张起灵起身,轻轻推开门,光着脚走到背包旁边,蹲下来开始在背包里摸索。摸到几个硬硬的东西。还在。
那是他从青铜门出来的一路,顺手带出来的一些玉件,成色很好,可以卖到不错的价格。他平时下斗都不拿东西的,那时却因为记得吴邪喜欢玉,还是抓紧时间拿了不少出来。
有了这些玉,至少有借口留一段时间,可以让吴邪帮忙出手。至于以后…还是以后再说吧!张起灵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以前拥有无尽的寿命时,张起灵总是念叨着「没有时间了」,把每件事都早早规划好。现在寿命剩下可以预见的短短几十年,他却愿意花时间来暂时逃避某些问题了。
又轻轻地走回客房,张起灵强迫自己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