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庆藩台青楼访劣迹王司书绿酒吐真言 - 嘉庆:一个“英明伟大”到一事无成的皇帝 - 立业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九章庆藩台青楼访劣迹王司书绿酒吐真言

庆格轻蔑地转过脸向老鸨道:“就这些寻常脂粉,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这么艳的姑娘你还不满意,难道老爷要九天仙女不成?”“不错,老爷我今天谁也不要,就要你们保定府顶尖的红姑娘‘赛天仙’!”

每年的夏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嘉庆十一年的六月更是特别酷热。连日来,艳阳高照,大地如着了火一般,各种农作物在骄阳的蒸烤下,有的低下了头,有的弯下了腰,各色人等尽管为了生计,要连续不断地劳作,不敢稍有片刻松懈,也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就连那整日里不能安分下来的野狗,也伸长了舌头,专找那浓荫快活去了。皇宫中的嘉庆皇帝当然能够免了承受常人所受的一些苦,吃有佳肴美味,应时果品,清热解暑,喝有专门从千里之外运来的各地名泉,更兼有成群的宫娥嫔妃不时地在身前背后用那名贵的香扇不失时机而又恰到好处地扇几下,多多少少减轻了一些酷热,抵消了一点太阳的威力,但这也无法消除嘉庆皇帝心中的焦躁,他正为一件事焦躁不安,寝难眠,食无味。

嘉庆帝对自己的大清朝的情况,特别是那腐败不堪的官场的恶浊,虽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累,不能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但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所以嘉庆皇帝自从先皇驾崩、尸骨未寒之时,自己亲政仅五天,就开始向那腐败的官场开刀,而且首先就向被其父倚为臂膀长达二十多年的“贪污大王”和珅开了刀,宣布其二十条罪状,抄没其家产,废除其爵位,责令其自尽。尽管和珅那巨额的财产后来下落不明,民间留下了“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谚语,但就是这样一件事对整个大清朝多多少少也引起了一些震动,使得当朝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们有所收敛。但是从乾隆后期就已形成的贪污腐败之风,并不是简单地杀一个两个和珅所能解决得了的,再加上从嘉庆元年(公元1796年)起就爆发的大规模的川、楚白莲教起义,遍及五省、延续九年,为镇压这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更是耗尽了本已十分空虚的清朝国库。为弥补国库亏空、财政赤字,嘉庆朝卖官鬻爵,不同官级各有标价,而那些买来的官上了台之后,其才能不大,搜刮百姓的本领倒是发挥得淋漓尽至,所以,嘉庆皇帝自从即位后,就整日被那层出不穷的贪污、受贿案件弄得顾此失彼。

嘉庆十一年的六月,为整顿吏治,嘉庆皇帝对各地官吏又进行了一些调整,如调姜晟为工部尚书,秦承恩为刑部尚书,以奏封失实罪将庆成削职发配戍守黑龙江,任命特清额为成都将军,但直隶布政使一职的人选却使嘉庆帝颇费踌躇。

布政使全称承宣布政使司,又称藩司。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为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于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废除元朝设立的、权限极大的行中书省,改为承宣布政使司,后来定制设立十三个布政使司,每司设立左、右布政使各一人,成为一省的最高行政长官。后来为加强统治力量,专设总督、巡抚等官,布政使的权位渐轻。到了清代,则把布政使正式定为总督、巡抚的属官,专门负责管理一省的财赋收支和官吏的考察升迁。到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每省设布政使一员,不分左右,又进一步改变旧制,废除直隶地区不设布政使的惯例,直隶地区亦设立布政使。布政使一职,比起总督巡抚来说,地位要低,权势要轻,但从其专管一省的财赋和人事来看,也不可小觑,既可以说是皇帝的摇钱树,也可以说是皇帝安插在地方上的耳目。其他地方倒还稍在其次,直隶的布政使则使得嘉庆帝不能不慎之又慎。况且近来不断传来的一些消息也令嘉庆皇帝感到十分不安。

前几天接密探来报,近来直隶地区民情有异。虽说这几年,直隶地区水旱灾害不断,老百姓受点灾、吃点苦是在所难免的,政府对这一地区也是给予特别厚待的,按理说不应该出什么大问题的,但却传来说不仅白莲教有死灰复燃之势,而且还新出来一个什么天理教!种种烦心事搞得嘉庆帝焦躁不安,头痛欲裂,这时一个人影闪现在嘉庆帝的脑际之中。

两年前的一个隆冬的夜晚,嘉庆皇帝突发奇想,忽然传令:“到军机处走走去。”值班太监听此出乎寻常的命令后,露出一脸的惊愕,但也不得不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到了军机处门前,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当班的军机大臣出见。”连喊两声,无人答应,此情此景,令嘉庆帝感到败兴至极,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欲要严厉惩治当班的军机大臣,转身欲走。

正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臣在。”“你是何人?”嘉庆帝有些恼怒地问道。“臣乃军机处章京庆格。”“当班的军机大臣呢?”嘉庆帝又进一步追问道。“嗯,臣……”话说到此,不言自明。在这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尽管军机处的值庐里炭火熊熊,暖意融融,但那些做惯了老爷的军机处大臣、满族贵族们也耐不住那份寂寞,早已是去搂着小妾,或者去寻那烟花柳巷了。

嘉庆帝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眉宇间透着精明的年轻人,怒气消了一些,不禁问道:“你为什么没走?”“这值庐乃臣的职责,尽职尽责乃臣的使命。”年轻人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嘉庆帝心头一喜,进一步问道:“你能谈谈为官之道吗?”“臣不敢妄谈。”“朕恕你无罪。”“为官之道,小人不敢妄谈,但下官认为,无论为人臣、为人君、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为人妻,都应各负其责,各司其职。而当今官场上的一大痈疽已到了非切除不可的地步,那就是相当一部分官员奉行‘多磕头、少说话’的原则。做官不想着怎样尽心尽力,而是想着怎样看上司的眼色行事,想着怎样升官,怎样发财,而置朝廷、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一番话虽不是什么圣贤名言,但出自一个年轻人之口,让嘉庆帝听起来犹如醍醐灌顶。第二天,那个擅离岗位的军机大臣受到一番严厉的斥责,自在情理之中,而这个年轻人的形象也自然留在了嘉庆帝的脑海之中了。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直隶布政使的人选基本敲定了。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二天早朝,嘉庆帝传下旨来:“传军机处章京庆格来见。”

庆格应召来见,随当班太监来到皇帝的御座之下,当下叩首道:“臣军机处章京庆格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免礼,赐坐。”

坐定之后,嘉庆皇帝当下宣布:“直隶地方乃我京畿重地,向来为我朝重视。自我曾祖康熙帝始,特增设布政使一职,而今此地连年多灾,加上一些官吏昏庸,致使水利失修,民不聊生,乱臣贼子乘乱而起。为安定直隶,朕特提升军机处四品章京庆格为从二品,刻日赴直隶就任直隶布政使一职。”听得如此突如其来的任命,不啻为喜从天降,庆格一时不知所措,忙跪下谢恩:“臣才浅德薄,恐不胜重任、有辱圣命、辜负皇恩,请圣上另简行他人。”嘉庆听后把手一挥:“不要推辞了,朕意已决,快去准备,一定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厚望。”“谢圣上。”庆格在一片惊喜、羡慕、痴恨、不平的神色中退下了勤政殿。

庆格一行三人一色布衣打扮,悄悄赴任而去。时值七月份,直隶一带本该是各种夏季作物正在茁壮生长,大地呈现出一片碧绿葱郁的景色,然而此时却是遍地枯黄龟裂,个别地里长出几颗庄稼来,也是那样的无精打采,毫无生机。与此相反,本该正在农田忙碌的人们,却不少衣着褴褛、拖家带口,牵着打狗棍,面呈饥色,有气无力地走在行乞的路上,有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倒毙的可能。一切的一切,看在眼里,庆格不由得面露悲容,但他深深知道自己并不是救世主,无法普渡众生,这也更加激起了他一定要当好这个管理财赋和人事的布政使的官、惩治贪官污吏的决心。

时近中午,庆格一行三人走到了一个街镇上,见到的是稀稀落落的行人,隔三差五开门的商店,就连那在农村集镇上极具吸引力的玩猴的场所,也是一片冷清,耍猴人孤锣冷鼓,牵着瘦骨嶙峋的猴子,沿着场子无精打采地转着,场边仅一些半大的、本应知羞、但却光着屁股的孩子,涎着鼻涕,和玩猴人一样,也是那样没精打采。突然,前面的行人中引起一阵骚动,传来一声尖厉的喊声:“抓着那小贼,他把我的饼儿抢跑了。”目光所及,只见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拼着全身的力气,追赶着一位慌不择路的孩子。“扑通”,逃跑的孩子跌倒在地,老人追了上去。只见那倒在地上的孩子顾不上擦那胳膊上、嘴唇上的血,一边“呸、呸”往饼上吐着唾沫,一边大口大口地咬着饼。老人赶到近前,只见那孩子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老爷爷,老爷爷,饶了我吧,我已两天没吃饭了,我爷娘都饿死了,我妹妹还在那边躺着呢,老爷爷饶了我吧。”听着那孩子可怜兮兮的诉说,看着那孩子吃饼的狼狈相,老人本已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嘴里喃喃地说道:“造孽啊,我家的孙子也在等着这救命饼啊,可我……”说着,老人翻开了那已空空如也的口袋。看着这令人心酸的一幕,庆格背过行人擦掉泪水,走过人群,扶起那瘫倒在地上、眼睛里露出惊恐乞求神色的孩子,掏出几枚铜钱塞给了孩子,并叮嘱道:“快买几个饼,留给你和妹妹吃。”说罢,庆格又转过身来,望着那心地善良的老人,掏出身上剩下的一些散钱给了老人家:“买几个饼回家,给你的孙子吧!”正说着,只见一老一少扑通跪在庆格面前,老人不停地说:“谢大官人,菩萨啊,菩萨……”

辞别一老一少,庆格心情沉重地向前走去。殊不知,一场更加令人心酸落泪的场景即将呈现在他的面前。

一反刚才行人的稀少和街市的冷清,只见前面一片开阔地方,五人一群,十人一堆,不时传来高声的喧哗、厉声的叱骂,也不时传来低声的哀求、悲声的饮泣。为探明究竟,庆格等人拨开一处人群,走进中间。只见场中间站着一个满脸皱纹、弓腰驼背的老人,其身旁立着一位衣衫破烂得仅仅能遮着几处隐秘地方,约莫十七八岁的满脸泪痕的女孩,头上插着一根草标。

“这是卖人啊!”庆格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再看那人圈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身着绫罗长衫、脚踏平底丝绒鞋、头戴礼帽、嘴里叼着烟斗的人,眼睛不时露出乜斜的神色。那女子身旁正有一位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人,围着那女孩这里捏捏,那里掐掐,还故意加重用力,嘴角露出得意的、淫邪的狞笑,高声大嗓地叫道:“二十吊钱,怎么样?”

老人低声哀求道:“大人,行行好吧,我这女儿好说歹说也养了十七八年啊,怎能只给二十吊钱,给五十吊吧。”“哈、哈、哈……”一阵狂笑,“你这老头,穷极了,咋得,想得倒美,五十吊,作白日梦。你看你这女儿,面黄肌瘦,除了骨头,能割下几两肉?二十吊,绝没有少给,不是看你可怜相,白送也不要。”说完,看了看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只见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嘴角动了动,从牙缝中嘣出几个字:“三十吊。”场中的那位帮手,高声道:“三十吊,一个不能多,也绝没有少给,卖就卖,不卖,下一个。”说罢,向旁边扬了扬那双肥大的手。庆格随着那手望过去,只见那边还站着几个待价而沽的姑娘。老人忙不迭地说:“卖、卖……”庆格看着这一切,悲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拳头攥得咯咯直响,恨不得上去给那买主几个老拳,救下那可怜的女子,但想想自己的使命,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悻悻地转身离去。路上,不由得想起不久前读过的当朝人写的一首诗:

富家卖米贵如珠,穷家鬻女贱如土,

米价日增女价跌,鬻女救得几时苦?

晚上,庆格一行三人投宿在另一集镇的一家旅店。庆格草草地用完晚餐,早早地躺在床上,一天来的所见所闻,历历在目。临行前嘉庆皇帝的殷殷重托,如雷贯耳。一切的一切,令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窗外的一轮半圆的月亮,也不时在云中时隐时现,似乎对庆格在人间的所见所闻,也感到难为情。

第二天,庆格带着沉重的心情,和两位随从一起踏上了路途。三人已改变了行装,扮成了同道外出求活谋生的哥们儿,穿着脏兮兮的烂衫,肩背褡裢,背上背着补丁摞补丁、露出破棉败絮的被子,走到了雄县县城的一家小饭店。不算宽敞的店堂摆上了五张桌子,其中四张桌子都已坐满了人,只有一张临窗的桌子独自坐着一个人,喝着闷酒,旁边桌上的人还不时带着恨恨的眼光望着那个人。庆格感到其中必有蹊跷,但别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三人只得一起走向那张桌子。

“去、去、去,看不见我烦吗?”登时其他桌上的人都转过头来,想必他们刚才也遇到了类似情况,希冀着能发生一场热闹景观。庆格的脸倏地给弄成了个关公,但他却微微一笑:“老哥,火大伤身,这大热的天,火上加火,岂不伤肝坏脾。”庆格这么一说,不仅未和他对吵,反劝他不要火大伤身。那人的火气也稍稍消了点,于是不冷不热地说:“坐吧。”

庆格三人坐下之后,庆格忙掏出自己的烟袋,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老哥,抽袋烟吧。”那人口气稍微温和了点:“我自己有,你自己抽吧!”庆格听出这口气有所改变,又看那人面前仅有一只酒壶,而没有菜,是喝干酒的,忙趁机说:“老哥,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啊!”一句古诗,似乎和那人的心灵深处沟通了,那人心中微微一震,看不出这年轻人说话还文绉绉的,不似那等粗人,和他们无法说一起去。

喝闷酒的这个人,名叫宋之成,早年《四书》《五经》也足足念了十多年,但却屡考屡不中,连个秀才也没混上。早年不知挨了那土里刨食吃的父母多少责骂和埋怨,一气之下断绝了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念头,同父母另起炉灶,通过多年的苦干加巧干,多多少少也挣下了一些家业。今天,他怎独自一人来到城里喝起闷酒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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