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

在二叔二婶的操持下，奶奶的火化办得很快，他们果真对这个老人家一点念想都没有。这下奶奶终于遂他们的愿，永远消失了，从此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空寂。

我没有再哭，如果眼泪也有额度的话，早就被我用完了。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已经跟着奶奶去了。

萧理跟着我去领奶奶的骨灰，我做什么事他都跟着。

换作以前，我铁定烦他，而现在我竟然没有那么讨厌他了，至少和二婶比起来，他还是有一点向着我的。

我打算把奶奶的骨灰埋起来，就埋在那棵梨花树下，奶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梨花，我想奶奶会喜欢的。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和奶奶待一会。”我对萧理说。

“让我陪你吧，我走远一些不过来。”

我不想，我不想让人陪着，我不想和他们有一丁点的关系，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狼狈的模样。

“你走好吗？我求你。”我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怕他再不走，我又会像在医院时那样吼他，没有理由的。我不想伤害他，也不想伤害自己。

阳光不再温暖，我只感觉到了毒辣，全部射进我的皮肤里，灼痛身体上一点一滴。

萧束远远站在我身后，我心里本来有一肚子话，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

算了，就沉默吧，永远的沉默下去。

我从日头当照坐到了日暮西斜，日落了，奶奶也走了。

“奶奶，我走了。”我和她告别。

褐色的泥土也没有挽留我的手，我抚着大地，地也是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夕阳的余晖散在我身上，我心里的温度也散去。

萧理想牵我的手，我拒绝了。他可怜的眼神，深深刺痛着我，我像只被丢弃的狗，找不到回家的路。怕什么，来什么。盼什么，没什么。

活像个笑话。

园子里的身影抓住了我的视线。

二婶在我园子里干什么！

我冲过去，这是奶奶留给我的东西，谁也不准碰。

“你在干什么？”

我叫嚷着，看到二婶的锄头一下一下凿碎了园地，所有的花都东倒西歪，我最喜欢的花菱草全部拔地而起，都已经蔫了。

我抢过二婶的施暴的工具摔在地上，怒吼道：“谁让你来的？”

二婶竟然还在笑：“小束啊，奶奶也走了，以后就别卖花了，二婶管你吃，这一方园子就留着种菜。”

萧理也跟了过来，站在我身后：“妈，你问过小束了吗？就自作主张。”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都是亲里亲户的。”

滔天的海啸从我心里袭来，我又做了情绪的刽子手，亲手杀死了自己。

至此，我的世界没有理性。

“你真让我恶心！”

这是我对二婶说过的最恶毒的话，所有的坏情绪都表露出来。但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一切都不会复原了。鲜花不会，奶奶不会，我也不会。以前的萧束死了，和奶奶一道走了。

“小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供你吃穿，别不识好歹，这菜园子就得种菜，种什么花！不是那金贵人，非要学人家搞情调。没架还要摆谱，搁我面前逞什么能？真以为自己好大面子！”

在二婶无限谩骂中，我头也不回走了，萧理和二婶的争吵又继续起来。

我反锁上门，对于萧理的叫喊不理不睬。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不想看见他们一家人。

“小束！小束！”

萧理不停拍门：“小束，我替我妈给你道歉，是我妈不对。”

“开门，小束，你别这样。”

“奶奶肯定也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的。”

他还敢提奶奶？

我一脚踢在门框上，“砰”的一声巨响，伴着我鬼哭狼嚎的叫声：“你不配，你不配提奶奶。”

“你和你妈都是一样的，装什么大尾巴狼，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给我滚！”

萧理没有再敲门，原来发脾气是有用的，做情绪的崩坏者才会让人畏惧，忍气吞声那是懦夫的行为。

除了园地，家里没拆封的食米油盐也都被拿走了，我哭笑不得。奶奶，你看到了吗？你一走，他们就来掠夺我，将我扒得什么都不剩。

奶奶，我想你了……

我在掉眼泪，泪水像是断了线，我以为我哭不出来了，原来只是没戳到更痛处。

我睡在奶奶的床上，就像小时候那样，奶奶会轻拍着我哄我睡觉。夏夜里会给我打扇，为我驱暑，而现在我心里烧灼五脏六腑的火怎么也降不了温。

寂静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奶奶的魂魄也没来看我一眼。我孤独得像只野鬼，入不了山林，飘不到大海。

安医生的电话又响起来。他还真是未达目的不罢休，我嘲弄着，认认真真看他给我发的消息。

一条，二条，三条……

足足十二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