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我爱她。我爱她。
“她是为天地所不容的东西,你不该强留她。”
缥缈空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群山之间撞出无数的回响,那声音中的威严与圣洁自虚空之中往天地散落,骤然间,覆盖大地的白雪开始消融,枝条上新芽生长,冒出朵朵桃花。
冷冽寒风拂过依旧白雪皑皑的山巅,收拢山间云雾,化作神灵的虚影。
她从料峭的山巅走来,攀折几枝桃花搭在臂弯之间,清风掠过她发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雪白的影子,她走过的每一步,脚下都化作澄澈的湖水,倒映她虚幻的化身。
白鹤高啼,玄鸟振翅,落下的五彩羽毛变作天边的烟霞。
五彩云雾环绕她周身,她抱着桃花斜坐至上,伸手挑起川录闲的脸,道:“你来这里跪我,又有何用呢?”
湖水铺展百里,映照出颠倒的天地,川录闲跪在其中,雪白衣袍垂至湖面。
她望着天地主神的双眼,一贯冷淡自持的眼神中首次带上祈求:“主神,她不是罪孽的化身,她不只是怨气的主人,她的眼睛能看到这世上所有人的悲欢喜乐,并不只有怨与恨是她的座下……”
“主神,求您宽恕她吧……”
向来姿态高傲的神俯身在烟霞面前,额头磕在似银镜般的湖面上。她的脊背在颤抖,于是天边变得昏黑,玄鸟躲进殿里舔舐自己的羽毛。
“哪里是我不宽恕她呢?”主神梳着川录闲的发丝,视线中是冷然的淡漠,“是她本就不属于这世间。她从世人的诸多情愫中诞生,是最肮脏与污浊的东西,她的魂灵都是杂乱的,你不知道吗?”
“不……她的魂灵上是一朵朵五彩的花,那不是污浊与杂乱。主神。”
“可你是天地山川灵气的化身,你的魂灵是最洁白无瑕的冰雪,你同她,不是一类。人们本就污浊,她是从万千欲念中生出的执念。”
这种东西,不该存在于世。
川录闲在湖面中看见自己的瞳仁,漆黑似不见底,可唯因在她面前放出一朵一朵斑斓的花时,她的眼中会有明明灭灭的光。
“她不是执念,她也从未作恶行乱,她只会在荒草地上种下永世不败的花。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拥有怎样的力量。”
世人的怨怼、妄想、执念可以将万顷河山夷为平地。
“你也知道她会有多大的力量。”主神折下一小支桃花,在她眉间轻点。
可世人的欢欣、期盼、喜悦也可以让荒芜的田地重新富有生机。
“主神,您不能如此武断。”
冷风把川录闲抛至半空又重重摔下,她砸到湖面上,闷哼出声。
主神让烟霞把桃花枝卷走,行至川录闲身前,俯身用冰凉的手指抬起她苍白的脸,道:“你知不知道,按人间的规矩,你合该唤我一声母亲。”
“我用千百年孕育你成形,赐给你掌控天地的能力,就是让你为了这样一个妖物来忤逆我吗?”
冰凉指尖越发用力,川录闲半跪在地,仰头去望主神。
主神倏地收了手,背过身去,道:“你都是从哪里学来这忤逆犯上的本事,就连你身边那支竹枝,也是甘愿为了凡人堕落。我把她打下凡间去历百世亲缘劫,看她能不能修成万物皆空的境界。”
“怎么,你也要试试吗?”
“如若您这样便肯放过唯因,我甘愿。”
川录闲直起身,复而重重磕下去。
湖面自她身下开裂,百里银镜在天光之下瞬间崩毁,川录闲毫无防备落进冰冷的湖水里,让她脸色更为苍白。
主神抚摸着玄鸟的羽毛,从烟霞之中睥睨她:“你给我好好想一想,让这百丈深的湖水助你一臂之力。”
“日后,莫要再来孤面前说这些胡话。”
……
冰凉湖水将她全身裹挟,似要从七窍倒灌进身体里,湖底仿佛有无数鬼手想要把她拖拽进幽深的深渊,让她永远留在那里。
“川录闲!”
“不要!”
惊呼伴着雷声而来,在脑中炸响!
川录闲猝然睁眼,湖水漫灌的窒息之感快要逼迫她肺腑破损,她在眩晕之中不住地扑水想要浮上岸去,但却只扇动了冰凉的空气。
几个呼吸之后,她发现自己跪在似是结冰了的湖水中央。
水下深不见底,湖面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身着雪白的衣裙,和身量等长的漆黑发丝铺展在她身后,雾气在她四周升起又降下,似在恭迎主上的归来。
玄鸟从山巅而来,五彩羽毛带出漫天朝霞,原本空寂的天边霎时铺满颜色,映照无瑕雪山披戴上温暖的丝帛,白鹤挤至她手中,用细长脖颈去蹭她的肩膀。
她凝着湖面,望向镜中那久违的装束。
千百年前的记忆纷至沓来,五彩斑斓的、或是洁白无瑕的都涌入她脑海中,搅作一团,解不开,分不散,洁白的雪被绚烂的花染上不可褪的色彩,在她脑海里形成光怪陆离捉摸不透的幻影。
她是天地山川灵气的化身,生于天地长于天地,她的魂灵之上是圣洁无污的皑皑白雪,她的指尖之上是世间所有轻盈的风。
她受万人供奉,受万人敬仰。
她的白雪之上也能开出缤纷的花……
“唯因、唯因……”川录闲仍旧跪在湖面上,她失神地在湖面上摸索,试图从这里找到恋人的踪迹。
玄鸟落到她身边,用脑袋顶走白鹤,却不料刚一落地就被川录闲一掌掀开,委委屈屈地呜咽起来。
川录闲往四周张望,声嘶力竭地喊唯因的名字,可周围只有看不见尽头的湖水和极远极远处的连绵的雪山,她的声声呼唤都随着虚空飘远去,融进凛冽的风中,没有回应。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听到的最后一声唯因的声音——“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