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第五十二章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从村口上国道有段七拐八绕的乡野小路,三个十字路口皆没设红绿灯,唯立了块「停」字标识牌。
四下无人,闻逸尘依旧老实地减速停稳,指尖敲打方向盘几下,再轻踩油门。事不过三,他才不会再自找没趣贴脸凑上前,更没空理会小夫妻间的争吵。
没必要,多跌份。
车窗开了又合,反反复复。寒风趁势灌进,有节奏地直击太阳xue,驱散了几分昏沉。
小叶的臆测落入风中,沾满尘埃一道钻入鼻孔,引起接二连三喷嚏的同时,也让人止不住地琢磨:真分手了?方爷爷葬礼上,家长们还悄悄商量开春后好日子多,适合领证呢!他俩都不是闹腾的性格,不应该,不至于,大抵是小叶的捕风捉影。
小道窄长黑黢,路面坑洼,遍布石粒。车轻微颠簸,震感沿着脊椎骨向上爬,由内而外晃荡着思绪。
到第三个路口时,闻逸尘机械式刹车、踩油门,手却不听使唤地转动方向盘一百八十度。车绕了个急弯,轮胎和地面剐蹭出尖锐声响,刺破了夜的静谧。
月夜迷离,心跳跟随车速表飙升,一路保持高频。感冒药弱化了逻辑思维,人更倾向于仰仗这一刻的心跳频率做决定。
等到了停车场,闻逸尘忽地反应过来:回来干嘛?他随即骂了声“蠢货”。安漾开完会肯定直接回工地了,几秒后又骂了一遍:她今天没会,看样子是回奶奶家过周末。
这段时间,闻逸尘全然专注工作,过得异常充实。可每当下意识发送会议邀请,又强行代入公事公办的思维删除邮件时,他总会暗骂一句:靠!我真没出息!
同样的话,闻逸尘曾用来骂了自己无数次。
冷言通知安漾他决定接受外派,以后会常驻纽约时在骂。狠心拉黑安漾微信,等待收到只字片语时在骂。默默计算东部和伦敦时差,放假前一晚忍不住买机票时也在骂。飞去伦敦的航班上,路过安漾校门口时依然在骂。以及那些憋图到爆肝,没忍住买了包外烟提神,结果呛到眼冒泪花时都在骂。
闻逸尘还记得那晚,四月底的纽约,神经病般飘起了鹅毛大雪。寒风呼啸,他裹紧costco的廉价兔毛毯,盘腿坐在壁炉旁画图,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
方序南:【睡了没?安漾答应我的求婚了!!!】
三个感叹号的幸福漂洋过海,溢出屏幕,助燃剂般撩拨起火焰。闻逸尘差点没被烫着,连忙挪远些,后知后觉发现新买的毯子烧焦了一小块。t靠!
从在一起到求婚...满打满算不足十个月,太不符合她的谨慎。这才是真爱吧?蛮好。
闻逸尘秒回一个大红包。对方没收,只让他提前请假,务必飞回来当伴郎。再之后他接到工作邀约、决定回国、接手芙蓉村的项目,推荐安漾入伙。
一切看似自然而然。实际上呢?他不敢深想。
闻逸尘下了车,双手叉腰,原地站定好一会,决定朝姜奶奶家走。直接敲门?这个点老人家会不会睡了?要么发信息?见面该说什么?
闻逸尘无语地敲敲脑门,哦,刚才安漾无端指责他爱骗人来着,他得去问清楚。
人来人往,有不少熟面孔。
闻逸尘心不在焉地招呼,偶尔陪热情的老人家们多寒暄几句。往日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他慢吞吞走了近一小时,最后绕到屋边侧。果然,那块活动砖还在,安漾以前总嚷着要砌上,呵,糊涂虫一个,转头就忘。
闻逸尘小心翼翼抽出砖,心如擂鼓。他躬起身子,往里看了看,主卧和两边厢房皆漆黑一片。还没回来?跑哪去了?
“嘿嘿嘿!鬼鬼祟祟!干嘛呢!”
闻逸尘吓到跳起,猛拍胸口,“汪叔,人吓人,吓死人!”
汪大勇穿着时髦的皮夹克,头发噌亮,“还没问你,大晚上跑小漾家偷看啥?又偷看人跳舞?!”
汪叔从前没少因为这块砖接到安漾的报警:闻逸尘不看动画片,傍晚非蹲墙角偷看她练舞。对方则理直气壮:舞蹈是有观赏性的艺术,有评委才能进步。
安漾那会身材纤瘦,说话倒中气十足。闻逸尘插科打诨,说不过便开始做鬼脸,气得安漾憋红了脸。当真是狗也嫌!
“免得敲门打扰姜奶奶休息。”闻逸尘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下班了?”
“刚跟小漾去苏式面馆吃了面。”汪叔习惯性递上一根烟,转而又将烟嘴送入自己口中,“戒了好。少抽。”
“她去哪了?”
有意思,汪叔斜眼揶揄:“什么年代了?没电话?”
“她手机常年静音,纯摆设。”
汪大勇意味深长地睇着他,“当面说最好不过,不容易有误会。”
闻逸尘摸摸鼻子,罕见露出一分腼腆,“死脑筋,说不通。”
汪叔两手一摊,“反正我下班了,徒弟也赶着约会去了。你俩别又闹到派出所,恕不接待。”
“那不至于。”
汪叔擡手指了个方向,“小漾应该去芙蓉池那边了。”
“好。”
告别汪叔,闻逸尘健步如飞,临到近处又心生怯意。
几米之外,光线朦胧,虚虚临摹出安漾的侧影,拢上了一层莹莹珠光。
安漾独坐在池边的石凳上,手背托腮,眼神呆呆定焦某处。
闻逸尘斜倚墙壁,抱着肩膀,远远打量着她。大晚上坐风口,也不怕冻着。在烦什么?工作?恋爱?方序南?
猜测漫天飞舞,很快扰乱了旁观计划。五分钟后,闻逸尘走到邻座,弯腰掸掸灰,拢起衣摆坐下。
安漾始终注视着水面,闻逸尘轻咳一声彰显存在感,“在这干嘛?”
“发呆。”
“看见我了?”
“嗯。”
“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