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都是我惯的
第九十四章都是我惯的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m大楼的设计方案在一轮轮探讨中初见雏形。几经周折,芙蓉村也如期进入施工阶段。
安漾周旋于两个项目,越来越游刃有余。她多数时间呆在申城,虽不用长期驻场,隔三岔五也惦记着回村里看看。
明清建筑群的修葺步骤繁琐费时,除去大木作骨架,内部装饰也以木构件为主,工艺、材料皆不容半分错漏。
安漾身兼历史建筑顾问,始终惦记着犄角旮旯的碎砖破瓦,不厌其烦地传输「修旧如旧」理念。她仍是坚定的「不拆党」,却不再如从前般死脑筋轴到底,愈发懂得平衡现实和理想的差距。
好在施工队也颇让人省心。项目组奔波四处,召集来当地有名的民间工匠。个个精通古法木工、土工,不甘心呆家享福,迫不及待要重出江湖大展身手。
他们在芙蓉镇生活了大半辈子,深谙每栋房屋的神韵古调,张口便能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口述史。他们体力虽比不上小年轻们,视力也大不如前,而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照样能巧夺天工。
慢工出细活,变化落在日升月落间,填补缝隙、嵌入肌理。
梁柱和门窗重新补上了漆和彩绘,漏水屋面正有条不紊地铺设,腐朽的椽子和砖块或补或换,力争重现旧貌。就连村口戏台的地板和栏杆也纳入修复范围,争取恢复解放初期的模样。
每次回来,安漾总能惊喜地发现变化。眼下她坐在苏式面馆内,顾不上唆面,昂头打量一根根檩条,想象着它们日后的「焕然一旧」。
“吃、饭。”闻逸尘和她并排而坐,夹两大块焖肉进碗,“待会面坨了。”
安漾咬着筷子头,手肘拐拐他,“看到没?檩条颜色不一样,里面深外面浅,但从结构上还是整体。你找工匠们聊过这块怎么弄么?”
“聊过。”闻逸尘专心致志地挑葱,“最小干预原则。剥下老檩条的皮和雕刻内容,回贴到新的结构上。这样既能保留老雕刻手段,还能解决受力构件的腐朽问题。”
“哦。”安漾眼神跳脱到榫卯上的木雕,“这块是苏式面馆的灵魂,绝对不能动。”
“什么魂?在哪啊?”玉姐笑眯眯走到桌侧,东瞧西望没看出名堂。
安漾借机强调修复重点:侧门和一扇侧窗朽坏严重,务必保留榫卯结构。而外墙面钱币形状的排水口、雕梁画栋等,都得完整保存。
“哎哟!”玉姐听到一半,偏过脸,揪揪耳朵,“生茧了,看到没?你们家逸尘前段时间天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普及知识要点,搞得你李哥差点误会。”
闻逸尘连呛好几口,哽得面颊通红,“玉姐,别吓我。李哥块头大,我实在打不过。”
安漾乐不可揭,顺手抚了抚他背脊。玉姐亦笑得花枝震颤,捏捏安漾肩膀,“吃碗面都惦记工作,难怪瘦了一大圈。”
闻逸尘趁势告状,“玉姐,正好帮我说说。工作本来就忙,她还天天在家养酵母做面包,魂儿都快丢了。”
最近两周,安漾心心念念鲁邦种,早记录,晚观察,眼里哪还有男朋友?好几次闻逸尘抱抱贴贴求关注,都惨遭无情拒绝。他一个大好青年,成天抱着人睡素觉,长此以往不得憋坏了?t
玉姐没听出画外音,“怎么养?听上去很好玩,吃完了教我。”
安漾立马来了兴致,三两口扒拉完面,嘴都顾不上擦,乐呵呵分享新技能去了。
闻逸尘转眼落了单,细嚼慢咽完自己那份,犹豫要不要吃安漾剩下的大半碗。他的确没吃饱,又实在不喜欢汤面漂浮的葱花,正纠结着,腕边手机震了又震。
小妖精...他回想好半天,哦,鼎鼎大名的萧小姐。他扬起手臂吸引安漾的注意,不料那家伙正和玉姐聊在兴头上,置若罔闻。
闻逸尘盯着满屏跳跃的【睡了】二字,一头雾水:女人的友谊真奇怪,好到连睡觉都报备,还一口气发这么多条。安漾也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关闭消息详情。
等手机电量足足震掉2%,闻逸尘摸不着头脑,决定去通报情况。
“哟,吃饱啦?”玉姐热情地免单,“今天姐请客,店里马上暂时歇业,好一阵子吃不上呢。”
闻逸尘欣然接受,安漾莫名感到抱歉,“姐,关店半年,家里...”
“放心吧,有你李哥在,我和俊宝还能饿肚子不成?”玉姐提着两份焖肉,“带回去吃。我带俊宝去城里住段日子,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我的面馆啊,漂漂亮亮的。”
安漾百感交集,抱住玉姐不肯松手。
“好了,好了。”玉姐哭笑不得,朝闻逸尘做了个口型:“越来越跟小孩一样。”
闻逸尘探出胳膊,拐着安漾入怀,语调难掩得意:“都是我惯的。”
“惯得好。”
告别玉姐,闻逸尘懒洋洋勾着安漾的脖子往家走。
落日散漫,倦倦洒在二人身上。
走着走着,闻逸尘突然想起什么,“萧遥给你发了十几条信息,说睡觉了。她现在这么黏人?连睡觉都跟你报备?”
“啊?”安漾掏出手机一看,忙回拨了通语音。
闻逸尘断断续续听着,时常欠揍地小声点评。安漾嫌太吵,一开始掐他后脖颈警告,后来干脆走远些,专心陪萧遥聊天。
闻逸尘又一次落了单,随手捡根树枝,祸害起路边的野草。他跟在安漾身后绕弯,随着她调整步速,看影子错落交叠、融成各种奇形怪状,刹那间仿若回到了童年。
记忆中他总爱这样跟着。或玩闹心作祟,想找个黑灯瞎火的时机吓她一跳。或好奇心泛滥,想知道她去哪、做什么,为什么每次陪长辈们吃完饭,她都忧心忡忡,满村子乱逛。
也因如此,他意外见到了安漾的很多面。吓到跳脚的,躲角落偷哭的,气到红眼咬人的,还有因为他变魔术般点燃烟花,破涕为笑的。
“你在发什么呆?”安漾挂断电话,折返几步到他面前。
光影变幻,这幅画面落在闻逸尘眼中,像极了时光快剪。眼前的人从年幼到成熟,从羊角辫到丸子头,不变的是,唇角上扬的弧度和眼缝漏出的光芒。
闻逸尘恍了个神,“打完了?我早跟你说过他俩会睡。”
安漾明知故问:“为什么?都离婚了。”
“我俩还分过手呢。”
“...”
闻逸尘和她十指相扣,“男人嘛,成天无事献应勤,能为了什么?谁天天空到刷存在感?有那功夫补觉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