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女人们
可怜的女人们
独处的空间让姜随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镜中的女孩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脸色因长时间的紧绷和昏睡而显得有些苍白。
这张脸,让姜随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具困囿过她的、风中残烛般的病体。
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丝与衰败、病痛相关的影子。
一个强烈的念头涌上心头,姜随拉开梳妆台的椅子坐下,开始收拾打扮。
这并非出于虚荣,而是一种自我疗愈。
她需要用鲜活的色彩、精致的妆点,来彻底覆盖掉那段被困于衰颓躯壳里的灰暗记忆,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自己:姜随,你还活着,年轻且健康,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姜随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她开始细致地护肤、上妆。
粉底遮盖了疲惫,腮红带来了气色,精心勾勒的眼线和卷翘的睫毛让双眼重焕神采。
当她最后涂上那支崭新的水红色唇釉时,镜中的自己,鲜活、明亮,充满了生命力。
就当是庆祝新生了。
姜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接下来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呢?
女孩的心中,一半是重获自由的期待,另一半,则是对未知未来的忐忑。
毕竟之前她死的早。
上一世的今天,自己已经化作一滩血泥,被送进冰冷的太平间了。
在这之后的日子,她可完全没有参与过。
事实上,关于自己的一切,在那本诡异的小说里,就算扒着书页,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地抠开看,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她和她周边的人,都是些彻头彻尾的小透明,连名字都未曾被提及。
姜随之所以能够将那本离奇的书,与自己原生的世界联系起来,完全是因为书中提及的某些显赫家族的姓氏,以及他们旗下那些如雷贯耳、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头条的大型企业名称。
只不过,在书里的时间线中,那些所谓的“渣攻”们,大多已经成为了各自家族企业的实际掌权者。
一个个新官上任,意气风发,手段狠辣。
而对应到现在她重生的时间点来看,那些人或许还只是刚刚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亟待考验的“继承者们”。
也不知道她这样一个无名无姓、与故事主线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小亡魂,为什么会在那个濒死的异次元身体里,恰好就得到了那本恶俗的小说。
难道是某种冥冥之中的预警或暗示?
想到书中对那些“攻”的外貌描写,个个如同天神下凡,人间绝色。再对比她偶尔从财经新闻上瞥见的,他们那些或肥头大耳或五官平庸、身高普遍堪忧的父辈们,姜随忍不住在心里冷嘲热讽一番。
看来,他们那些未曾在书中被提及的母亲们,一定贡献了相当优越的基因,才力挽狂澜,改变了他们天生的“丑鬼命”。
然而可笑的是,在那本书里,通篇都是“爸来父去”。
极尽渲染父权社会的威严与掌控欲,却对赋予他们生命与优越外貌的“母亲”这一角色讳莫如深,甚至刻意抹去其存在感。
仿佛女性在这个被构建的世界里,仅仅是提供优良基因和孕育子宫的工具人,一旦完成任务便可被弃之如敝履。
这种对女性根深蒂固的蔑视与物化,让姜随感到极度的反感与不适。
还有那个……那个可怜的“受”,秋瑾凝。
他每一次鼓起勇气的拼命反抗,只会换来那些“攻”们变本加厉地残酷虐待,然后在无休止的毒打、羞辱和强制占有中,一点点被碾碎尊严、磨去生机。
姜随既是唏嘘又是不忿。那本书的作者,不仅三观扭曲,审美也堪忧。
笔下的“攻”们除了脸和钱之外一无是处——性格暴戾,手段下作,虽然有着强攻必备的保温杯大杀器,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他们从来就没让可怜的受受体会到一丝一毫的欢愉,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恐惧。
更让她恶心的是,文中似乎在刻意抹杀所有女性角色的存在感。
甚至连家里的保姆、管家,公司的助理、秘书都清一色设定为男性,美其名曰“怕受嫉妒”,实则不过是作者扭曲心理的投射,书里书外都进一步挤压了本就艰难的女性就业空间。
这本小说,从根上就烂透了。通篇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男凝视角和老旧腐朽的价值观。
除了那个被迫承受一切的“受”,其余核心角色的人设都烂到了骨子里。
倘若这种面目可憎、毫无人性的法外狂徒也能拥有一批狂热的拥趸,甚至叫嚣着“就爱恶男役”,那姜随只能在心底冷冷评价一句:阁下吔屎的品味,真是别具一格。
无三观,无下限的“奶'头乐”,脑子和人生观大抵就是被这些污秽之物给熏陶废了的。
用力甩了甩头,姜随试图将这些令人不快的回忆与思绪暂时抛开。
不管怎样,她活下来了,并且成功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就算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是某本低劣网络小说的背景板,就算她只是个从未被提及、无足轻重的小透明角色,但这并不妨碍她重新规划人生,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更重要的是,她成功躲过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剧情杀”,这似乎证明了,像她这样没有任何戏份的角色,想要逆天改命,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命运的轨迹,并非牢不可破。
只是,眼下就有一个亟待她亲自垮过的小小坎坷——楼下的客人。
姜随自认怕生慢热,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实在没有心力去应付一场未知的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