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不是你纪优哥哥到了?”
屋里再次传来响动,一个微胖的卷发女人围着围裙走了出来,见到纪优,脸上绽开一个和蔼的微笑。
她拉开站在那儿傻乐的男孩,给纪优让出位置:“快进来快进来,刚刚我还和老汪说呢,怕你忘了路,正想派小航去找你。”
小走廊的摆设一如既往地整洁,连纪优小时候就见过的那个木制的脸盆架都还放在原位。纪优心里一酸,拉着行李箱往里走,笑着说:“再怎么样也不会忘记这条路的,不过外头的变化可真大,巷口那家自行车店去年还在,怎么今年就拆了?”
“全都拆了,说是马上要建一个小商场。”
席媛拉着纪优进了门,屋里饭菜香老远就飘了出来,她朝饭桌上的人喊:“老汪,小优到了!”
桌前坐着个带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件宽松的格子衫,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
纪优跟在席媛后面,一眼就瞟见了男人鬓边的斑白,他微微有些哽咽地站住了,十分敬重地朝着男人一鞠:“老师。”
男人放下报纸,眼角的纹路漾开几分笑意,朝他一招手:“小优啊,来。”
纪优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有些拘谨地往前走了几步,汪洋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瞧着挺精神,是个帅小伙儿。”
开门的那男孩在后头噗嗤一笑,亲热地从后头走来趴在他肩膀上,炫耀道:“纪优哥,你瞧,我现在长得可比你高了!”
纪优转头一看,可不是,前几年才到自己肩膀的男生,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超出他半个头了。
汪洋把报纸叠起来,朝着汪航脑袋上一敲,笑骂:“还不是你妈天天给你炖的骨头汤起了作用,去,帮你纪优哥哥把东西放了,洗手吃饭!”
纪优这才发现桌上的饭菜都是没动过的样子,他挠了挠头,说:“老师,不是说了不要等我嘛,这路上有点堵车,我拿不准几点到的。”
“现在也才八点,”汪洋笑道:“要是吃得晚了不消化,就让你陪我去操场走两圈消消食。”
纪优这才露出一个微笑,跟着汪航去把东西给放了,席媛知道纪优要来过中秋,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她看纪优清瘦,不断地给他添菜,最后真把纪优给喂撑了。
饭后,纪优陪着汪洋去操场散步,外头风大,两个男人磨不过席媛的唠叨,一人捧着杯热茶才准出门。
放假学生都走光了,师徒二人并肩走在操场上,汪洋看着地上交错的树影,笑着和纪优抱怨:“你席阿姨还是这么嗦,我有时候耳朵都要被她磨出茧子来了,也不敢回嘴,回嘴她教训得更凶。”
这对夫妻感情极好,堪称一中教师夫妇的典范,纪优听着他这暗藏甜蜜的埋怨,也跟着笑了:“席姨是担心您呢,不是说打是亲骂是爱嘛。”
“那亏得她没动手,”汪洋抿了口热水,瞟了一眼旁边纪优清俊的面庞,悄声地问:“小优交没交女朋友?”
纪优心中一个咯噔,面上却不露声色:“没呢。”
“怎么,就没一个优秀的姑娘是瞧得上眼的?”汪洋和他开玩笑:“老师知道你很优秀,但有时候啊,眼光是可以适当地放低一点点的,先相处着看看嘛。你今年……27了?”
“28。”纪优说。
“28啦,”汪洋感慨似的一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已经15年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瘦瘦弱弱的像只小猴子一样,谁能料到现在这样一表人才。”
“老师您就别拿我说笑了,”纪优有意将话题拐开,说:“您和席姨的基因也不错,我看小航是一年比一年帅气,等到上了大学,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女生呢。”
“他啊,就是个捣蛋鬼,”汪洋摆摆手:“每天闹腾得不行,不如你当年万分之一乖巧,我和你席姨头都给他吵大了。”
纪优乐出声:“他闹腾什么?小航马上要高三了吧,学习不是挺好的么,上个重点大学完全没问题啊。”
说到这个汪洋就没辙:“他这两年看了电视上那些节目,就心血来潮要去搞摇滚,还买了把电吉他,每天在家里鬼哭狼嚎的,就差给邻居投诉了。”
纪优笑了笑,汪洋又说:“他现在还年轻,对于一样东西的喜爱总是维持不了多久,我和你席姨就由得他去,反正只要学习成绩不耽误下去,他爱学什么学什么,成年了就自己拿主意。”
汪洋有两个孩子,老大在外省开公司,汪航排第二,年纪差的比较大,汪洋对这个调皮蛋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纪优安慰道:“我看小航还是挺懂事的,至少没因为这个耽误学习,说不定以后真能成个摇滚巨星呢。”
“我了解他,他就是冲着新奇去的,”汪洋叹了口气,说:“他不像你,你是个有毅力的孩子,老师当初就有预感,你一定能追求到你想要的生活。现在看来,小优,你做得很好。”
纪优第一次接触到钢琴,是在初一。
那时候他刚考上一中,他家住在距离县城5公里的一个小村庄,因为要帮家里干农活就没选择住宿,每天上下学必须依靠大巴往返。
一次偶然,他在一中的文艺汇演上看见一个家庭条件良好的女生表演弹奏钢琴。
他当时还不懂,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笨重那么庞大的怪物一样的东西,却能演奏出那么悠扬那么美妙的音乐。
于是他向同学问出了那位女同学的名字,并且在一次课间找到她,把自己兜里所剩不多的回程的车钱都交给了那个会弹钢琴的小孩,让她能每天教自己弹一会儿钢琴。
但小孩的表达能力实在有限,纪优跟着她学了一个星期,连点儿皮毛都没有弄清,反而是因为走路花费的时间太久,回家晚耽搁干活而挨了骂。
后来是担任他们音乐老师的汪洋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个成绩很好的孩子总爱跟在另一个学钢琴的学生后面跑,才发现了原来班上还有这么个渴望弹钢琴的学生。
那时候因为每天沉迷于学新鲜东西,纪优的成绩下滑了三名,回家后,纪福年对着他就是狠狠一顿收拾,第二日纪优带着一身的棍痕去学校,忍着不舍和那个学生取消了钢琴的约定。
纪优之前常年稳坐学校成绩第一的宝座,每个老师提起他来,都是一副认可的模样。说这孩子教着省心,每天也不出去和其它孩子一样到处玩,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看书。
也是汪洋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纪优不再跟在女孩身后,每次音乐课下课后,他就趴在栏杆边,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流云发呆。
他和周遭爱玩爱闹的孩子都不一样,汪洋在后头注视了许久,走上前去,让他在下课后去一趟自己的办公室。
那是纪优第一次跟他回家。
初中的纪优还不太会与人交往,见了席媛和汪洋的大儿子,也只是很谨慎地握紧了自己的衣角,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直到汪洋带着他进了那件摆放着钢琴的房间,纪优才略微露出了点儿少年人脸上会出现的兴奋来。
那一天,汪洋只教了他基本的指法,和简单的识谱。但纪优依旧学得很认真,他拿出了比上课时还过之不及的小心,满心满眼都是那一排黑白键。
之后,他也没再挨骂,因为汪洋在和席媛商量了以后,跟着他一块儿回了家,和纪福年夫妇商量,让纪优寄宿在他家,这样可以省下每天来回坐车的时间,更有利于学习。至于寄宿的费用,只要原来的车费就足够了。
纪福年二人听完十分开心,毕竟汪洋是一中的老师,他愿意这样亏损着钱财来带纪优回去,想必是十分看重他的,他这个儿子,没别的优点,就是会读书,以后让老师们好好培养,将来肯定是赚大钱的料。
于是二人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纪优被托付给汪洋,汪洋每天便利用那多出来的两个小时的时间教纪优弹钢琴,并且监督他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