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记忆
那一世的记忆，起源于身体剧烈的疼痛，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陷在无尽的黑暗中，只能感觉到被啃噬的疼痛。
那些分食着我的东西发出难听的咀嚼声，也许是妖，也许是兽，血腥味太过浓重，我分辨不出它们的气味。
我尝试着睁开眼，却发现眼皮被血污粘连住，再用力也只能扯出一个小缝，求生的本能让我想要挣脱开这些捕食者，然而下一秒就被尖牙咬住了双腿，更用力地向后拉扯过去，我两手抓紧地上的野草，张嘴想要求救，却只听见嘶哑的呜咽声。
我挣扎了许久，直到感觉自己体内的血几乎流尽，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才绝望地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被死亡的恐惧所吞噬。
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利剑破空的声音，那些围在我身边的东西尽数逃开，我趴在地上，眼前似乎划过了一缕淡青色，我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伸手去抓，却被他侧身躲过了。
淡青色褪去，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白，而后便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师父，这是个什么东西啊，骨头都被啃得翻出来了，还能活吗？”
眼前的白影飘动，似乎离我又近了一些，我伸手去抓，他没有躲开，只任我扯住了衣摆，他在我面前蹲下，没多久，我身体里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力量，连疼痛都似乎消减了许多。
我手上有了些力气，便向前爬去，两手顺着那缕白影向上攀爬，死死地扒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耳边响起了一阵十分清晰的抽气声，而后便听那个少年不悦地开口：“师父，这小怪物好像缠上你了！”
说着似乎要伸手来扒我，我害怕被扔下，手上抓得更紧了，却听头顶传来一道清冷却动听的声音，如雪山上被日光融化的流水，冰冷中透着暖意：“无妨，他不是怪物，是人。”<
少年没出声，似乎靠近打量了我许久：“这...这是人？怎么看出来的啊，一点人形都没有了啊！”
那个好听的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不是妖魔，也无灵力，应该是个人。”
说完又吩咐道：“青枫，刚才经过的那片山林有不少疗伤的草药，你去采一些过来。”
“啊？”这个叫青枫的少年似乎有些为难。
“上月不是才教你认过许多常用的药草，这么快就忘了？”
见青枫不吭声，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语气也严厉了许多：“那就去把你觉得眼熟的都给我摘回来，我倒要看看你功课是不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青枫像条蔫了吧唧的小狗，哼唧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们谈话的过程中，一直灌入我身体的那股暖意并没有消失，我紧紧地抱住这根救命稻草，感到了一阵安心，没多久就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清醒，还没及睁眼，手就先往四周抓去，在察觉到昏迷前抱着的人还在时，才安下心，慢慢地睁开眼来。
眼皮上粘连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虽然两眼还肿着，不能正常睁开，但已然能够视物。
入目仍旧是一片白，不过上面沾着许多泥土和血渍，一看就是我的杰作。
我仍旧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地缠着面前的人，他身上有不少被拉拽过的痕迹，难怪我刚才昏过去时总觉得有人要跟我抢我手中最后一根浮水的稻草，看样子他应该也是尝试过趁我昏迷，把我薅下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头顶响起了一道声音，语气很淡，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醒了？身体可有哪处还疼？”
他这么一问，我才发觉，昏迷前身体各处的疼痛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才发现身上大部分的伤都被仔细地包扎了起来，其他不太方便包扎的地方则被一小团白光给环绕着，伤口处暖酥酥的，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
我抬头看向他，本来要摇头说不疼，却在看见他的脸时愣了一瞬。
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本能地停住了一切动作，甚至放慢了呼吸。
见我没说话，他皱起了眉：“听不懂人话？”
虽然感觉他只是单纯地在怀疑我是不是听不懂他的话，但这话说出口，怎么就让人有些不舒服呢......
“不疼了”，我赶紧回道，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谢谢。”
“那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说着也没等我回答，就来扒拉我的手，我仍旧紧拽着他的衣服，死活不放手。
他停下动作，声音透着些许不耐烦：“可还有什么问题？”
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刚死里逃生，脑中又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自己为何身在此处，所以才会莫名地觉得害怕，只想紧紧拽着这根救命稻草，害怕被他丢下。
我有些不舍地松开手，他虽然看着不太耐烦，但手下的动作却十分小心，没有碰到我的伤口，将我平稳地从他身上扒拉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我似乎听到他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开始整理起被我已经搞得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服来。
在施了好几个法术也没能将身上的血污全去掉后，我感觉他眉眼间的戾气似乎加重了几分，见他看过来，我果断扭头躲避，生怕他因此怪罪于我，把我又丢回原来的地方喂野兽。
这一扭头，我才看见旁边还有个穿着淡青色衣衫的少年，他此刻单脚站立，双臂平举，胳膊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数种草药，也不知这样被罚站了多久，感觉他的腿都有些颤颤巍巍，胳膊也在发着抖，但还是硬撑着，像是生怕把草药落到地上一般。
“站了这么久，脑子可清醒些了，能认出几种草药来啊？”
青枫脸色涨红，目光躲闪，语气十分愧疚：“认...认不太出。”
他一说完，就立马低下了头，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
我感觉周围气压都降低了好几度，吓得我也不敢扭头，只听旁边响起一道带着薄怒的声音，仿若寒冰凝成的剑，直刺向青枫，连旁观的我都被波及，忍不住抖了两抖：“你平日都在做些什么，修为差也就算了，如今连脑子都不肯用了吗？”
青枫无地自容，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回去后滚去藏书阁，把所有医书都给我抄十遍，记不住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是，弟子遵命。”我感觉青枫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身旁的人站起身，低头冲我道：“你家在何处？”
我被他问得一愣，脑子越发空白，死活也想不起任何关于我是谁的事，于是只能黯然道：“我没有家。”
我若是有家，大概也不会沦落到这荒山野岭，还差点被妖物野兽分食了吧。
见他脚步微移，我有些不安，转身拽住他的衣角，仰头看向他，声音里不自觉地沾染上了些恐惧：“你不会要丢下我吧！”
他低头看着我，脸上还残留有一丝刚被青枫激起的怒意，但目光却并不冰冷，反而柔和了下来，像是带着怜悯。
他弯下身，从我手中扯出他的衣角，而后绕过我的伤口，十分小心地将我抱了起来，转头冲青枫吩咐：“收拾好东西，回青羽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