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对于江寻来说,他其实一点也不期待明天的元宵集会,至少在眼下这个局面,他确实没有心思去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场合和乱七八糟的人。
刚做好新歌的demo,他拿起一根很长的电线往接口上一插,紧接着按下播放键。
临时客房的墙壁都随着音乐声而动荡起来,玻璃隔墙的遮光帘刷地一声被拉开,陆长野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脸上还有些热出来的红,张着口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江寻揉了揉耳朵,拿起事先连接好的话筒,淡淡道:“你该滚了。”
声音从房间里的音响中传出来,陆长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扒开门探出头。
“哥,你能把音响给关了吗?”
江寻:“不能。”
陆长野举起双手,“我今天就走还不行吗?”
他的脖子伸长了些,上面那条黑色皮质项圈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有取下来。
吃早饭的时候,江寻的目光忍不住往他的脖颈上投去,这让他想起那些带着项圈的猫猫狗狗,总是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就好像项圈是一种桎梏,让它们对主人表露出绝对的顺从。
可不见得陆长野为对那个真正为他带上项圈的人表示顺从,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各种各样的瘀痕和伤口,代表着他曾经的反抗。从岷山府别墅的地下室将人捞出来,陆长野可怜卑微地像是被一条被人殴打折磨过的流浪狗,就连江寻的靠近也让他忍不住往后连连瑟缩。
大概,在那一瞬间,陆长野真的有些不认识他了。
在幽闭黑暗的环境里被关了一周,他的眼睛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能正常聚焦,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被折磨透了,不得不说,父亲给他带来的伤害简直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江寻从来没有见过世界上任何一对父子的关系能差到这种程度。
也许获得过多财富的代价就是让人性变得扭曲起来,以陆家和的权势和对家庭的控制欲,他希望自己的身份临立绝对的制高点,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他都不允许任何人来触犯他的权威,但是很可惜,无论是他的前妻还是他的儿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完全服从于他。
妻子下定决心和他离婚,这件事让他受到了不少的打击,毕竟在他心中,邓芩也是一个离不开丈夫的女人,他认为邓芩需要用陆夫人的名号来发展自己的事业,但是没想到邓芩已经成长到不再需要这虚假且窒息的身份了,于是他只能从陆长野的身上来换取一点来自家庭卑微的控制欲与权威。
也许是陆长野这两年的听话懂事让他有了一种重新获得权威的错觉,同时陆长野在事业上绽放出的光彩让他同样也获得了掌声——他错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好父亲这个身份,可这一切在江寻重新出现后又一次毁于一旦。
陆长野让他丢脸了,这回丢的不仅是家族,更是整个公司的颜面,公开发表陆氏在《寻野》版权的问题上有灰色处理,这件事如果是别人来曝光,也许还造不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但主动曝光此事的事陆家太子爷,一时间,整个公司的声誉都严重受损。
对于陆家和来说,他其实不愿意继续进行陆长野在崇林市定下的项目,但恰好的是,那家福利院的慈善项目有助于挽回公司声誉,于是他只能选择继续,甚至还要加大投入,放大此事的影响力。
他严格地掌控了公司,可无论如何都掌控不了自己这个儿子。
陆长野宁愿抛弃一切,身份也好财富也好通通都不要了,身无分文地跑去另一个国家苟且偷生,没有人知道陆家和在知道这件事后是有多么的恼怒,他在国外叫了一群混混,把陆长野堵在巷子里打了一段,甚至把刀抵在了他脖子上勒索他,面对生命威胁,陆家和以为儿子肯定会供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哀求父亲缴纳赎金。
可陆长野到这种时候都还是不愿意松口,仿佛这场父子之间的战争哪怕是死也要继续下去,绝不回头了。
于是陆家和又用回了老办法,他不知道,在从小到大这样的惩罚下,陆长野其实早就在一定程度上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江寻把他从那地方带出来的时候,他显然已经是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失声发烧神志不清,在医院住了两天才缓过来,这还得是江寻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江寻不在的时候,他的病情简直是在用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方式快速恶化下去。
只有江寻能让他安心。
这对江寻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他守在医院的时候甚至都是秉持着一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态才坚持下去的。
但有一点他无法否认,他确实没有狠心到那种程度,能把陆长野扔在医院直接走人,不管他是死是活。
也许人都会对曾经美好过的东西产生怜悯,哪怕这个人曾经伤害过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他其实不太能够接受,比起看到陆长野落魄到这种程度,他打心底是觉得可惜甚至是不忍心的。
对他来说,这段关系终结之后,他更愿意看到两个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的人,而不是看到那个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的曾经的爱人。
就当是以前养了一条会咬人的狗,至少你们之间还是有过一段比较美好的时光,在你抛弃那只狗,看到那只狗在到处翻垃圾桶找吃的,看到他被过路人用棍棒殴打嘲讽吐口水,甚至有人更希望它去死,觉得它影响了市容市貌,不管怎么说,作为曾经的主人,到底是不忍心。
“吃完了?”江寻浅浅问,
陆长野抽出纸巾擦擦嘴,吊儿郎当地靠在餐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把领口往下拉了些,好让人看到他那突出且性感的锁骨,亦或是他觉得脖子上的项圈能激起对方一点点的怜悯——或者性|欲。
江寻在心底暗骂了声。
“哥哥的厨艺比以前精进了很多嘛。”他回头望了圈工作室的全貌,“说真的,哥,你就不担心我出去之后又被那个疯子吊起来打一顿?明明你还是心疼我的。”
江寻一脚踹向他的凳子,刚想说出口的嘲讽与谩骂在看到陆长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幼犬似的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下巴轻轻搭在椅子上的时候,他有了种别出心裁的恶心人的方式。
“这粥煮的确实还可以,难得你还欣赏你弟弟的厨艺。”江寻微微挑眉。
陆长野的表情瞬间变了,扶着胸口干呕起来,“操,他怎么阴魂不散?”
“毕竟邵宗打心眼里欣赏你这个哥哥。”江寻特地咬重了最后两个字,“一听到我不乐意让你住在我这里,就差跪下来求我了。”
“你知道吗,陆长野。”他稍稍弓下身,腰线呈现出诱人的弧度,头顶的暖风将他的额发吹起来,漂亮地让人挪不开眼,“求人的时候,就该有求人的态度,而不是撒娇耍赖说些乱七八糟让人觉得恶心的话,你不觉得自己像个油腻的流氓吗?”
“你见过这么帅的流氓吗?”陆长野笑道。
江寻啪地在他脸颊扇了一耳光。
该说不说,油腻的帅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这点想法一出现,江寻觉得自己完都完了,以前还妄想着或许有一天会重新变回直男,喜欢上漂亮的女孩子,现在看来,这应该不太可能。
也是,掰弯了的钢丝就算掰回去也会留下些痕迹,更何况是人。
他不耐烦地拍拍陆长野的脸,“你、该、滚、了。”
“我没地儿去啊!”,陆长野哀嚎道:“全城就这一个安全屋,死老头现在顾忌着公司声誉,不敢招惹你,我要是走了,他肯定找百八十个人,扛也要把我扛回去,那个疯子,这回肯定会找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把我关进小黑屋,不计死活,妄想我有一天会顺从他。”
江寻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陆长野,我觉得很奇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流氓又无赖的傻逼。咱俩分手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为什么要掺和进你那莫名其妙的家庭矛盾当中去?”
陆长野翻开桌上的日历。
“元宵集会。”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哥哥原来要去啊。”
“关你毛事。”江寻没好气道。
“得穿得精致一点,最好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就把那些人给惊艳地说不出话。”陆长野道。
江寻哂笑了声,“也是,恋爱的狩猎场,说不定我能遇上一个脑子没问题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