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当死亡的气息袭来时,人会不自觉地想要把能抓住的一切都抓牢。
江寻觉得自己这辈子和倒霉是分不开了,亲情爱情事业,一切都倒霉透了,他好不容易抓住重启人生的机会,努力地捍卫着梦想,以为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他命薄,要找一个命硬的来压一压,那时候他爸妈把算命先生骂了一通,气急败坏地抱着他回家——兴许那位先生说得没错,他就是命薄,要不然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不想来的,不该来的,应该把拒绝的话说得更彻底一点。
犹豫永远会带来惨烈的代价。
洪水将他卷走的那瞬间,他看到了岸上的人,不过,大概没人会救他,谁能拿生命来为他冒险呢,活腻歪了不是?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一切都不甘心。
他还没有享受到夜莺奖给他带来的荣誉,还没有在乐坛里留下不可撼动的地位,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以前只是想唱歌而已的,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浪潮卷起一波又一波,他拼命地想要探出头,手猛地抓住一块岩石,指尖出了血,又一阵浪潮袭来,他抓不住了。
就在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个人将他拽住,身体死死地顶住他,护着他的头,他听到肉|体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觉得很疼很疼,或许是自己已经没了知觉,要不然怎么会一点都不觉得疼呢。
耳朵里进了水,那是一种缺氧又窒息的感觉,总之,从他被卷倒在浅滩上,顺着巨大的洪水向下滑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果了,大概会撞击在那块岩石上,然后晕死过去,在睡梦中被折断肢骸然后淹死。
真是一种很蠢很蠢的死法。
在彻底晕过去的那刻,他突然想到,会不会真的有人来救他,如果真的有,那这个人肯定比世界上最蠢的人还要蠢,在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的几率,江寻没有算过,不过用脚想也知道很低很低。
走了大运还差不多,但他这人倒霉,他没什么运气。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耳边传来生命检测仪的滴滴声,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有个人义无反顾地跳下水去救他,梦到那个人的身体被岩石撞地几乎要断了,他拼劲全力想要去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泥沙混杂着鼠尾草的香气,是一股很熟悉,但又很陌生的味道,他记得有个人很喜欢这味道的香氛。
至于是谁,他一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
然后,那股味道便被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所覆盖了。
继而是消毒液的臭味。
“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却只是脑震荡和轻微骨折……”
“失忆这件事说不准,大概率是暂时性的,但他什么时候想得起来,这不好说……”
“和他一起被救上来那个人?”
“还在重症监护室,他的情况很不乐观……”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丁予霜推着轮椅把他带出了医院,江寻按了按眉心,第二十次表达自己可以走路的想法,但抬头望见丁予霜的眼神,他就把这种想法给咽回肚子里了。
接下来几天,他被送进疗养院,不是被各种机器扫描来扫描去,就是整天被人灌补汤,吃得人都胖了一圈。
他觉得丁予霜对自己有点过度紧张了,明明身体没什么大碍,干嘛非得把自己弄到这破地方来。
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这里的医生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就是个骨折,干嘛非得让他检查脑袋。
有几次他都想偷跑出去,不是被卫舟抓回来,就是被邓锦年抓回来,这些人就好像没事做一样,整天整天守着自己,也不嫌累得慌。
“芩姨呢?她不来看看我吗?”在又一次逃跑失败被卫舟拎回病房的时候,江寻没好气地抱怨。
卫舟像是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邓芩很忙,没空过来。
江寻无奈地躺回病床,透过窗户,他看到在楼下散步的一对小情侣。
蝉鸣、阳光、公园,一切显得很浪漫的样子。
“好、想、谈恋爱。”江寻拖着嗓音道。
卫舟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酝酿了很久,把手里的苹果拿了又放下,“江寻,你……真不记得你有个前男友了?”
江寻:“……你疯了吧?我喜欢女孩子好吗?”
卫舟的眉头皱地快拧起来了。
“女孩子个屁,你……”
“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没怎么关注过性取向这方面的问题。”他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略带戏谑地问他是不是歧视男同。
倒是不歧视,就是没想过。
隐隐约约,他闻到一股鼠尾草的香气,这味道出现在脑子里的一瞬间就让他感到头痛欲裂,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卫舟紧张地要按下护士铃。
江寻不快地说道:“你没事干嘛喷香水?”
卫舟觉得莫名其妙,闻了闻身上,哪有什么香水味。
“没喷香水?怎么可能?”江寻以为他在骗自己,“我明明闻到一股鼠尾草的香水味。”
卫舟:“……”
他一边叹气一边拖过椅子坐下来。
病房里变得安静地吓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寻明明觉得自己以前不这样的——他就是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他很不舒服,他以前分明是个很喜静的人,现在居然会很渴望有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
一段沉默过后,他终于忍不住,几乎是求着卫舟和他说几句话。
“你要是不说话,我真想出院了,这地方一点都不舒服,我想出去听听相声,弹弹琴唱唱歌,大不了我就回家养病,干嘛非得待在这破地方。”
卫舟抓着头发,“拜托,我真的求你了,你老老实实住在这儿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