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前夜
有过肌肤之亲以后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殊掌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过去有一本记账本,每次他的徒弟胡作非为了,他就在本子上记一次,等到还课清算之时,一并该料理料理,该收拾收拾。
这本本子里秦昭一人独占八成,剩下两成其他弟子与往届弟子共分之,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才高八斗”。
到了现代以后,他的记账本变成了提醒事项,他设置的提醒时间是每天——他每天都告诉自己,他跟这个孽障还有无数账要算。
但这账越记越少了。
殊无己察觉到这点时为时已晚,不知不觉地,原本该罚抄书的现在觉得说两句就得了,原本该揍五十棍子的似乎三十棍子也算严厉,原本该罚禁闭的,眼下觉得三天不理他也就罢了,至于逐出师门,他对秦昭似乎就没有考虑过逐出师门,此人即便触了杀孽,死也该死在他的门下。
作战会议每天都开,酒每天都喝,海也每天都玩,秦昭像带一个荷包一样把他带在身上,也不在乎他愿不愿意颠簸两小时去看什么海豚,然而每晚作战会议结束了,要开技术会议的时候,这人就哄他说“反正老人家也听不懂说,不如早点回房休息。”
他也不想回去,就坐在门口茶几边喝茶,里面的语言又变成他听不懂的,然后激烈地辩论,争吵。
殊无己安静地坐了几天,抄抄经,看看字画,有一天忽然开悟了:玉虚昭德统御帝君表面上恭恭敬敬,奉他为座上尊师,实际上拿他当嫔妃爱妾,要用时召之即来,一谈正事便是“后宫不得干政”。
他找了个晚上漫不经心地跟秦昭提起这件事,秦昭差点把咖啡喷出来,然后刻意地跟他就讲了半个时辰的生僻英文术语,把他讲睡着了,为了证明不让他参与是因为他真的听不明白。
一言以蔽之,就是太久没收拾畜生,作了。
殊无己冷眼旁观,不再徒劳无功地盯着那些蚯蚓似扭动的文字看,而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跑去网吧上网——什么都看不懂也无妨,他至少能每天看看海烬天劫的游戏论坛,或者打开青蛙过河游戏,用一根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学习认识字母。
这个晚上也一如寻常,直到肖紫烟一脸好笑地敲开了网吧的门,从一群围着吃泡面的网瘾少年里找到仙风道骨的殊老师,把他请上一辆熟悉的sprinter。
“要去何处?”他问。
肖紫烟没回答,只是替他拉开了车门。
所有人都在,秦不赦一个人占了一排位子,正抱着手臂假寐。
殊无己忽然反应了过来了过来。
“就在今夜?”
“明天。”回答他的是秦不赦,“提前去场地,车上睡吧。”
殊无己盯着他看了会,点点头。
和上次团建时一样,车辆又快又稳地行使在棕榈夹道的马路上,黑墨镜稍微开了点车窗,让带着椰香和砂砾味的风吹进车来。
殊无己看着车窗外形形色色的车灯,他跟车窗之间隔了个秦不赦,于是便也不得不看着他这个早就看腻了的徒弟,那副深邃的五官才忽明忽暗的彩灯映射间,如同浓墨重彩绘就一般,即便在小憩,也颇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挥斥之感。
“昭儿。”他喊了声。
“师父?”秦不赦转过头,那双黑眼睛睁开的时候,外头的车灯似乎都不再有颜色了。
殊无己没有说话,只是很深地看着他。
超过任何一次的,很深很深的目光,好像早已静悄悄地看透了宇宙洪荒的秘密,又挟带着千年如一日的、不染一尘的寂静。
秦不赦愣了一下,接着便福至心临地不再说话,而是偏过了头……
他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个静悄悄的吻。
同车的人甚至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动作,因此幸运地没有发出任何起哄声,殊掌门闭上眼睛,第一次把车载的古典金曲听进了耳朵,那种旧毛毯一般沙哑缱绻的男声唱道:
isaidiloveyouandthat'sforever
andthisipromisefromtheheart
icouldn'tloveyouanybetter
iloveyoujustthewayyouare
……
瞳孔忽然缩紧了一些,他微微发怔地后退了一寸,结束了这个短暂的触碰。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听懂每一个单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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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rinter最终停在了一片灰色碎石铺就的临时停车场上。
天刚微亮,海浪还是灰白色的,敲打着低矮的围墙。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线条冷硬的灰色建筑物。
“在地下。”黑墨镜走在最前面,他和肖紫烟很有仪式感地穿了牛仔马甲的情侣装,此时难得地没有说笑打闹。
水泥通道中悬着暗黄色的应急灯,如果殊无己看过那几部经典的谍战电影,就会发现此地完全是依照一级防爆的标准建设的。
储存着甲子骰的vpc通过气隙系统与一切网络环境隔绝,服务器通过光纤直连到这里的设备,在胜负决出的一瞬间,除了事先设置好的数据删除以外,硬件也会被一齐炸毁。
“我们会见到对面的人吗?”王老君好奇地问道。
“怎么可能。”文修华解释道,“他们不会露面的,秦汨给了我们一段激活秘钥,到时候我们会帮他接上去,给他们的地址开一个白名单。”
他正说着,黑墨镜忽然在一扇钢制防爆门前停了下来:“老板。”
秦不赦点点头,走过来刷了虹膜,金属味浓厚的机房出现在他们眼前,最前面的就是他们今天的战车——五个金属茧形状的游戏仓,最中间的那个上了不同的颜色,脑补支架位置构成盘根错节似的复杂。
所有人都再盯着那个“茧”看,肖紫烟凑上去,轻轻地敲了敲外头的玻璃罩,神情罕有的严肃。
“出发前,有些要点我再重申一下。”她双目一凛,“首先,有个事情要额外强调——”
“主将的事,对吧?”文修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