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樊笼犹自拘方寸,负阴抱阳万物和(八) - 诗吟刀啸 - 满襟明月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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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樊笼犹自拘方寸,负阴抱阳万物和(八)

她们四人在藏海楼住了一夜,定山弟子见她们久久不归,自然不免有些担忧,在陈家庄猜测讨论起藏海楼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春燕坐在人群里听了半晌,越听越感兴趣,右手摩挲着前些日子唐依萝送给她的那支鹊形金钗——她不知是从何时起将它从头上发间取下,紧紧握在了手里——几番犹豫,最终鼓起勇气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段其风的袖子:“段师兄。”

段其风回首道:“干嘛?”

“那个藏海楼到底是什么门派,真的什么都知道吗?”春燕睁着一双眼睛充满好奇,声音却很低很轻,不打扰其余定山弟子的谈话。

为师妹讲解武林典故确实是做师兄的责任,因此尽管觉得这会儿时机不合适,段其风稍一迟疑,还是点点头,简单解释了一下藏海楼的来历。

春燕喃喃道:“照这么说,江湖上一定有很多势力都觊觎着藏海楼的情报……”

段其风敷衍地“嗯”了一声,继续聆听其他同门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春燕则继续小声问道:“段师兄,那这个藏海楼里除了沈盏,还有哪些出名的人?”

“哎呀,你怎么突然对藏海楼这么感兴趣?”段其风终于不耐烦了起来,“你说说我们现在是应该聊这些的时候吗?”

本来这几日段其风的心情便不好,这句话的语气不由得有些冲。倘若是别的定山弟子,晓得这位师兄的性子向来如此,其实并无恶意,并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春燕闻言一怔,瞬间脸色微变,身体也往后缩了缩。

唐依萝坐在一旁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与春燕虽接触不多,却已发现这位师妹胆子不大,似乎很容易受惊,见状拉起春燕的手,微笑道:“你是好奇我们之前见过的宁初晴与宁暮雪吧?你一定看出来了,她们是一对双生姐妹,而她们的父母是藏海楼初代楼主沈韶烟的亲信,因为过世得早,所以她们两人是由藏海楼的另一位老人余婆婆带大。据说那时候她们还年幼,已展露出非凡的武功天赋,沈韶烟便花费重金请了无数名师教授她们武艺。或许是由于双生子的默契,她们的武功如果单打独斗,只能算作普通高手,但若是刀剑合璧,威力倍增,江湖中少有人能敌。不过这都是我从前听的传闻,我还没见过她们刀剑合璧的功夫呢。至于藏海楼其他出名的人嘛,像什么余磬啊抵玉啊……倒也不少,只是这会儿不方便细说,等以后有空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其实唐依萝猜错了一点,春燕对宁氏姊妹的兴趣不大,她真正想问的不是她们,但唐依萝温和的态度确实安抚了她,她颔首应了一声好,也微微笑起来,继而沉吟道:“唐师姐,我们真的要当着天下群豪的面向召媱和凌岁寒赔罪吗?”

唐依萝道:“不止是赔罪,也是要当着天下群豪的面证明她的清白。”

春燕道:“我听说召媱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人人都道她是作恶多端的妖女,就算陈娟的事冤枉了她,也不一定别的事都冤枉了她啊?”

唐依萝道:“据陈娘子所说,当年召媱不仅打抱不平,帮她杀了那些欺负她的官兵,还设法在她父亲面前演了一出戏,只为她父亲从此待她好一些,单凭这份用心,就能称得上是侠义之士。她既有侠义之心,那其他伤天害理的事儿,恐怕也与她无关。”

春燕道:“可是……”

唐依萝道:“可是什么?”

春燕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定山派的名声就坏了……”

唐依萝道:“这倒不至于吧?虽然这确是我们的错,可说到底只是一场误会,万幸我们没有给她们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春燕道:“是误会,这种误会放在普通人身上,没有谁会在意。但我们定山是江湖第一大派,就一定会有很多人嫉妒我们,想要挑我们的错处。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污点,也会被那些人放大。我记得半年前,游云师叔在映心斋给我们讲书时,就讲过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尽管她说话声音一直很小,而在场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又十分嘈杂,但习武之人听觉敏锐,一听此言,都纷纷看向于她,面露忧色:“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尤其是段其风闻言大感震惊,春燕是他师尊望岱两年前路过一个荒村,在一堆因疫病而死的百姓尸体里救回来的孤女,因为出身低微,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段其风一直认为她见识浅薄,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候她还真有些想法。遽然间段其风又忆起一事,定山派向来文武并重,师长们除了教授弟子武艺,还会在映心斋开设文课,但大部分年轻的定山弟子爱武胜过爱文,对于读书能躲就躲,唯有春燕从不缺席这类文课,只是每每坐到最末尾的位置,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段其风皱了皱眉,叹息道:“果真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做错了事怎么能不承担责任呢?”

春燕小心翼翼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众人不约而同立即询问。

这是春燕第一次在本门弟子集中商讨事务之时主动开口提意见,她本有些心慌,但看见唐依萝期待的目光,遂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稍稍大了一些:“或许她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但她有这样糟糕的名声,不会是毫无缘由,我还听说她性子一直很张狂,得罪了不少仇家。如果我们把包括她众多仇家在内的群豪都召集起来,先解释了陈娟之事,再想办法让她的仇家们立刻提起她别的‘恶行’,众人都闹起来,大概能让群豪的注意力从我们身上移开。“

这不仅仅是一个提议,她只用极短的时间已在脑海中思索出一个极详细的计划,正待继续说下去,凌知白面色不豫,顿时打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从前我们不明真相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已知她为人,不尽量助她洗脱污名,还要暗中陷她于不义,如此行径,非但我辈侠义道中人不耻,天下万民亦不耻。”

这是很重的责备。凌知白性格沉稳,向来不苟言笑,此刻她作为师姐教导师妹,神色语气更加严厉,令春燕一惊,背脊瞬间生出冷汗。

而这一回就连唐依萝也不再站在她一边,颔首道:“是啊,你忘了师伯师叔们常常和我们说,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肯担责,一错再错。”

春燕自两年前被望岱带回定山,同门们大多数时候都待她不错,她对他们确实怀有一点感激,今日是真心实意想要回报定山派,岂料挨了一顿责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立刻认错:“对不起,我……我只是想……”

话未说完,只听屋外“砰砰砰”突然响起敲门声。

凌知白本想与春燕好好谈一谈,此时略一迟疑,先开了门。

门外数名定山弟子向她行礼:“师姐。”

“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定山与长安距离不远,来往相当方便。那日凌知白终于知晓了当年陈娟之事的真相,即刻写下一封信,派两位师弟回定山呈给掌门。

“我们担心这边又有什么风波,就又多带了几位兄弟姐妹,快马加鞭赶回来,一刻也不敢歇。”对面为首的弟子边说将一个木盒与一封信递给了凌知白,“这盒子里是谢大夫要的火焰莲,还有这封信是掌门嘱咐我们交给师姐,让师姐你当众念出来,我们所有人都得听的。”

凌知白当即拆开信封,目光扫了一遍信上文字,默然良久,才缓缓开口念起其中内容。

这一夜过得很快,翌日天明,由抵玉派人护送,颜尹凌谢四人又坐上藏海楼的马车回到陈家庄。凌知白见她们终于归来,这才放下心,将木盒里的火焰莲交与谢缘觉,随后向她们告别:“既然你们暂时不需要我们的帮忙,那我便先回定山了。”

谢缘觉道:“今日就走么?”

凌知白道:“师尊给我们寄了一封信,我须得回定山协助她处理一些事。不过永宁郡主希望唐师妹留下来继续教她武功,这一次永宁郡主帮了我们大忙,这个要求我们不能拒绝。除了唐师妹,还有其他几位师妹师弟也会与她一起留在这里,你们今后若有什么嘱托,让他们传信回定山派便好。”

谢缘觉心绪颇乱,她还未弄清楚凌知白与凌澄究竟是否是同一人,对方就要离开,接下来要查凌知白的身份便更加困难。然而这既是对方掌门的命令,她不能够阻拦,沉吟道:“你以后还会来长安吗?”

凌知白闻言微愕,不明白谢缘觉为何会有此问,答道:“长安与定山很近,不出意外,我每年都会带师妹师弟们来看一看的。其实倘若谢大夫不嫌弃,你何时来定山做客,我们必扫榻以待。”

凌岁寒突然插话道:“你就这么走了,那陈娟呢?你们和她之间的恩怨,解决了么?”

“恩怨……”凌知白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沉思少顷后,郑重道,“从百年前定山立派之初,便有一条铁打的规矩,本门弟子但凡下山历练,无论走到何处,都要多多与当地百姓接触,绝不可以因为是名门弟子,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瞧不起他们。他们的存在是这个人间的基石,其见识能力从某方面来说并不输给我们,我们需要尽量与他们成为真正的朋友,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人间,领悟大道。因此我们平日里行事,总是偏向那些民间百姓的,尤其是像陈娟那样的女子……我们对她的话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尹若游笑道:“如今你们发现受了她的欺骗,终于开始后悔这条规矩?”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她看得出来,即使在真相揭露以后,定山弟子们对陈娟的态度在恼怒之中依然是夹杂着怜惜的。

凌知白没有笑,她的表情始终很凝重,道:“昨晚我们收到了师尊寄来的信,她在信中告诉我们,因为陈娟之事她思考许久,才发现这些年……我们根本没有遵守这条规矩。”

颜如舜甚感惊奇:“我行走江湖多年,也与不少老百姓打过交道,他们提起定山派都是满口夸赞,你们怎会没有遵守这条规矩?”

凌知白道:“是,这些年本门弟子游历四方,的确有一些微小的善举,这对我们而言并不困难,可其实我们从未做到与那些百姓平等相交,成为真正的朋友。正如朝堂之上的公卿百官,其中不乏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之人,然而他们永远不可能尝到民间百姓所受的苦难艰辛,所谓的‘爱民’也只能是高高在上的爱。我们江湖子弟拥有的武力,与朝廷官员拥有的权力,都能让我们过上一种与那些民间百姓截然不同的新生活,所以我们无法完全体会那些百姓的处境。倘若当年我们对陈娟有更深的了解,能够早些猜到她的恐惧,领会到她的想法,也不至于……说到底,我们这些年对他们的关心,触及皮毛而已。”

颜如舜等人均万万没料到她与她的师尊会自省到如此程度,静默一会儿,赞同颔首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要理解与自己不同的人不是一件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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