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虎口拔牙除祸首,玉石俱焚报恩情(三)
魏赫虽为魏恭恩嫡长子,目前尚未被册封为太子,是以他的亲王府暂时建在宫外。
这倒方便了凌岁寒悄悄找他。
本来在此之前,魏赫与凌岁寒从未有过接触,他对她的防备心极重,按理而言不会轻易相信她所说的话。可听完王洪与晁无冥原本的计划,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凌岁寒,魏赫莫名想到昔年大崇太子谢愽与四镇节度使凌禀忠谋逆一案,据说正是因为他们两人在深夜披甲入宫,不禁心有戚戚然,自然不敢冒险,考虑再三,同意试一试凌岁寒的方法。
接下来,便是等待晁无冥的行动。
而在这期间,另有一件极为要紧的事,凌岁寒须得提前做好准备。
——正是苏英中毒之事。
那日颜如舜与苏英见面,听苏英说起,她所中“落红莲”之毒,真正的解毒方法应该只有秦艽一人知晓,但她每月毒发之前,晁无冥会从诸天教那里拿来一种药,暂时压制她体内毒性。凌岁寒思来想去,也不知师君什么时候能将九如法师请来,必须保证晁无冥死后,苏姨依然有解药可服,不至于毒发而亡,自己就得去一趟诸天教讨药。
凌岁寒没有颜如舜那般绝妙的轻功,与神乎其神的妙手空空本事,她所谓的“讨药”,当然是用她的刀来讨。
通过前些日子的调查,凌岁寒已然得知,自从朱砂不在人世,秦艽也离开洛阳以后,诸天教内大小事务暂时由一名叫做“阿芒”的弟子掌管。因此凌岁寒本来的想法,是私下里悄悄挟持了阿芒,再逼她交出解药。
翌日入夜,宵禁时分,凌岁寒遂前往阿芒暂住的寺庙,在寺中各处逛了一圈,寻找对方的下落,却万万没料到在一间房内看到了阿芒与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定山派的春燕吗?
她怎么会和诸天教的人待在一起?凌岁寒满腹疑云,却明白不可轻举妄动,屏住呼吸,握住刀柄,潜伏在窗外观察了一会儿。
如今已是初冬季节,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小火炉里正响起咕噜咕噜的沸水声,倒是颇有暖意。春燕将火炉里煮好的热茶倒进杯中,双手递给阿芒。阿芒慢悠悠品了一口,颔首道:
“中原的茶,味道确实很不错。这煮茶的方法,也是定山派的人教你的吧?”
“松泉师叔生平最好饮茶,我是在他那里学的。”
“你还叫他师叔?”
春燕脸色迅速一变,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圣使恕罪——”
“怕什么?”阿芒登时一伸手,按住春燕手臂,将还未完全跪下的春燕拉起,“我不是圣女,不会因为你一个口误便责罚于你。圣女不在,今后的本教的气氛不会再……”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但说到此处,忽然察觉这话无论当着谁的面都不该说出口,立即闭嘴,看了春燕片刻,又笑道:“其实我倒没那么讨厌定山派。你在定山待了两年,可比以前会讨人喜欢多了。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你再来给我煮茶。你放心,我很爱中原的茶,只要你继续这么讨人喜欢,等教主回来,我会给你求情,保你一条性命。你也知道,教主比圣女好说话。”
春燕道过谢,告辞退下,随后返回自己的房间。凌岁寒始终跟随着她,正犹豫是否要出面与她说话,只见她点燃灯烛,盘腿坐在了床榻之上,又合上双眼,似是在修炼什么功夫的模样。
倘若真是修练内功,最忌讳有人打扰。凌岁寒担忧自己贸然出声,害得对方走火入魔,便继续守在附近,暗中为春燕护法。哪知才过了一会儿,她忽听到一阵细细的呻吟声,竟是从春燕唇边溢出。
奇怪,这是什么内功,难道也会像阿鼻刀法一样,让修炼者感觉到痛苦吗?凌岁寒目不转睛盯着春燕疼痛难耐的神色,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对方终于睁开眼睛,她实在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跃了进去。
春燕见状大惊失色,右手已下意识摸到藏在身后的暗器。
“是我。”凌岁寒压低声音,“你别害怕。”
“凌、凌女侠?”春燕脸上的恐惧之色依然未消。
凌岁寒倒不在意,她知道春燕的身世,也听人说过春燕的胆子向来极小,是以有意放柔自己的语音,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待在这里?是被诸天教的人抓来的吗?”
春燕本想顺着她的话点点头,转念一想,若自己真的答了一声是,凌岁寒必会“救”自己离开,岂不是破坏了自己的计划,遂摇首道:“不,不是的。我会来这儿是因为……是因为我答应了凌师姐和唐师姐她们,假装被诸天教的人抓走,潜伏在诸天教卧底。”
“不可能!”
春燕万万没料到,凌岁寒听闻此言,竟是想也没想,断然肯定她在撒谎。她一呆,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岔子,凌岁寒已主动解释起来。
“你好不容易才摆脱诸天教的控制,她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又去干这么危险的事?定山派无论是谁,只会自己送死,不会推弱者入险境。我倒不是说你就是弱者,可你武功确实不如你师姐师兄,真要在诸天教安插眼线,也不会是你。”
你和定山派的那些人才认识多久,凭什么比我了解他们?他们明明就轻视我,看不起我,常常羞辱我,让我送死又有什么不可能?这些话,当然只是春燕的腹诽,绝对不敢说出口。她低下头,眼珠乱转了几下,立刻找补:“是……你说得对……我留在这儿做眼线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与师姐她们无关。”
如果她直接这般回答,或许凌岁寒已经相信了她的话。偏偏她头一句话就撒了谎,让凌岁寒察觉出蹊跷:“所以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别的定山弟子知道?”
春燕只能点头。
凌岁寒道:“你既没有随时离开诸天教的能力,又没有可以联系的人做你后盾,那你准备怎么做这个眼线,打探到的消息又告诉给谁?”
春燕咬唇道:“诸天与定山仇怨未解,迟早会有师姐师兄找上来的,到时候我再与他们联络……”
凌岁寒道:“他们肯定不同意,我还是先送你走吧。”
春燕连忙道:“不、不行……我……实不相瞒,秦艽又给我下了毒。这次的毒不一般,据说叫什么落红莲,就连谢大夫应该也解不了。我若离开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凌岁寒道:“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既然那毒除了秦艽以外无人解得了,难道你要一辈子留在诸天教?”
春燕道:“所以我才要卧底在诸天教打探消息。我现在的进展很顺利,对此很有把握,这之后的事我自己可以做到,就不劳凌女侠费心。你来找我的事,万一被诸天教的人发现……”
凌岁寒将信将疑,若有所思半晌,倏地眉头一扬,试探道:“那么看在我和你师姐是朋友的份上,你先帮我一个忙。”
春燕道:“什么忙?”
凌岁寒道:“你有压制落红莲之毒的解药吗?给我一点。”
春燕愣了一愣,踌躇良久,心忖自己若是回答没有,对方以后大概还会找来,指不定惹出什么风波,还不如给她一点药,趁早把她打发走,遂颔首道:“好,我给凌女侠解药。凌女侠能否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不再插手此事?”
凌岁寒道:“你非要留在这里,本来也是你自己的事,我拦不了你。”
春燕从自己的衣囊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她。
凌岁寒并未伸手去接,左手仍然握着腰间的刀柄:“你确定这是真的解药?”
春燕道:“凌女侠怀疑我?”
凌岁寒道:“有一点,但更多是怀疑诸天教里其他人。说不定他们骗了你呢?不过没关系,再过几天舍迦便会前来洛阳附近,她虽解不了落红莲的毒,却应该能看出这解药的真假。”
“舍迦?”
“哦,你不知道,便是谢缘觉谢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