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千人所指独夫毙,一麦虽微万世香(二) - 诗吟刀啸 - 满襟明月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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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千人所指独夫毙,一麦虽微万世香(二)

由于谢缘觉身体的缘故,她们一行人赶路总是相当缓慢,每到饭时必须要停下用膳,入夜必须要寻找住处歇息,何况如今又添了这许多难民随行,想要追上谢泰的车驾是绝对不可能。

是以四人商议过后,决定由颜如舜先行一步追赶,一来暗中查探谢泰车驾的底细,二来设法拖住他们的行程。

而凌岁寒与谢缘觉、尹若游等人则仍按往日速度徐徐前行,直到数日后,她们忽在道旁发现颜如舜留下的暗号,又循着这暗记觅得她埋于土中的一张纸条。

那纸条上寥寥数语写着:“此地亦有一伙山匪横行作乱,不仅劫掠过往行人,更欺压本地乡民。我需继续追踪谢泰下落,无暇处置此事,便劳烦你们代为解决了。另闻安南镇有个姓刘的财主,家资颇丰,却因惧怕山匪,每月被迫向匪寨上供重金。若你们剿了这伙贼人,不妨去他府上歇歇脚,休整一番。”

纸条背面绘着那山匪老巢的路线图。

凌岁寒一行人循着图上路线而去,果然寻得贼窝。这伙山匪人数虽比她们先前遇到的都要多,但在凌岁寒刀下,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依然没费多少力气便把他们全部剿灭。

事了之后,她们将匪寨中的财物尽数清点,一一归还给附近遭劫的乡民。消息传开,四邻八乡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纷纷前来拜谢。那刘姓财主更是感恩戴德,将凌岁寒与谢缘觉、尹若游连同随行难民们都迎入了自家庄园之中,杀猪宰羊,设宴款待,待为上宾。

时值盛夏,酷暑难当,她们在此处洗去这一路风尘,总算得了些清凉。谢缘觉沐浴更衣后,信步走上露台,倚栏远眺,但见远处群山如剑,峭壁如削,云雾缭绕间偶见飞瀑如银练垂落,山势奇绝处竟似鬼斧神工。这般险峻气象,令她胸中郁热尽散,不由轻声喃喃道:

“蜀中山川雄奇险绝,果真是别处难寻的造化。”

恰在此时,凌岁寒换了一身素白新衫走来,闻言颔首赞同:“确实,别处山色或秀美或壮阔,却难得这般奇险相生。自离长安以来,我们走过中原平野,见过江南水乡,倒还是蜀地的峻岭深谷最合我意。”

谢缘觉回眸浅笑,忽然轻声道:“符离,你可还记得《蜀中九山记》这本书吗?”

凌岁寒一怔,思索道:“那是什么书?”

“是当年你我分别前,你送我的最后一本书。”两人幼年时凌澄赠予谢妙的游记地理志堆积如山,她自然不会全都有印象,可谢缘觉从来不曾忘记,“可惜那时还未来得及翻阅,我便离开了长安,没曾想今日竟能亲眼得见蜀地山川风光。”

凌岁寒终于在她的提醒之下忆起往事,唇边也漾起笑意:“亲眼所见,终究胜过纸上万言。”她抬手替谢缘觉拢了拢被山风吹散的鬓发,“所以啊,你要相信我——世间憾事,终有圆满之时。”

这段时日,凌岁寒几乎随时随地都会这般不着痕迹地安慰谢缘觉。谢缘觉明白她的意思,不禁莞尔:“你如此说话,可不太像你平日里直来直往的风格。”

凌岁寒道:“但你笑了。我说这话,能让你笑了就好。而且,我这话难道没道理吗?”

谢缘觉眉间笑意未散,语气却逐渐变得郑重:“很有道理。所以你的憾事,也定有圆满之日。”她略作停顿,随即轻轻握住凌岁寒的左手,“走吧,我们该继续赶路了。”

然而当她们再次去见了那庄园主人,打算辞行告别时,对方却执意挽留,只道蜀地风光难得一见,劝她们在庄中多住些时日。

谢缘觉婉拒道:“此地景致虽佳,但我们确有要事在身。”

“那就至少再多留一日吧。”那刘财主恳切道,“明日我再设宴为诸位饯行,聊表心意。”

凌岁寒道:“除掉那伙山匪对我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况且我们也不单单是为了帮你,你不必如此客气。”

刘财主听罢此言沉默良久,竟倏然苦笑一声:“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这一带匪患已久,我日盼夜盼,只盼望着哪天能有神仙下凡解救百姓于水火。前些日子太上皇车驾途经此地,因县衙住不下那许多官兵,便有小部分官兵住进了我庄上。我心想这机会终于来临,不仅好酒好肉款待,更奉上重金求他们剿匪。谁知……呵,谁知他们收了那么多银子却不办事,反倒变本加厉欺压百姓。如今几位女侠路见不平解决了我们的心腹大患,即便你们不图回报,我们又岂能不知感恩?”

他虽称呼谢泰为“太上皇”,然则言语间并无半分敬意,反透着压抑多时的怨愤。

凌岁寒听在耳中,想起这一路行来,竟无一人为谢泰说过半句好话,她心下既觉痛快,又不禁有些感慨。

民心尽失至此,这天下若不生乱,才是怪事。

在刘财主的再三挽留下,她们终是多住了一日,待到次日饯行宴结束,一行人这才启程赶路,继续向着长安方向而行。

又过三日,她们正在道旁一株垂柳下纳凉,尹若游带着几个乡民去不远处的清泉边打水,忽闻一阵鸦声欢快,她心下蓦地一喜,抬头望去,只见“如愿”振翅而来,稳稳落在她肩头,再定睛一看,颜如舜的身影果然已出现在林间小径上。

“重明!”尹若游步履轻快地迎上前,“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谢泰那边……”

“放心吧,谢泰目前暂不会*回长安,我特意回来和你们商量商量。”颜如舜笑着环顾四周,“符离和舍迦呢?”

尹若游将刚灌满的水囊递给她,待她喝了两口才道:“她们在那边柳树下歇脚,我带你去吧。”

随后,四人在杨柳树下会合,欢欢喜喜打过招呼,颜如舜遂解释道:“如今谢泰一行已出蜀地,却还未回到长安,现在在春芜山的行宫暂时住下了。”

这春芜山地处于秦蜀交界,山势奇峻中透着灵秀,居然还带着那么几分江南山水的韵致。因此神德元年时,已日渐沉溺享乐的谢泰便征调民夫在此山之中修建行宫,偶尔会来此避暑游乐。

凌岁寒知晓这行宫来历,是以闻言又诧异又愤怒:“他还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呢?怎么,长安刚收复,他这一路太过太平,就让他忘了他之前丧家之犬的处境了吗?”

颜如舜笑道:“起初是因为最近天气太过炎热,他说他似是中了暑,所以要在春芜山将养几日。后来病好了,他却又说要等着看昙花盛开,才继续在那行宫里住了下去。”

原来这昙花本是西域奇珍,在民间稀罕得紧,寻常百姓难得一见。但因天子偏爱,长安禁宫与春芜山行宫里都有栽种。

凌岁寒一想到如今天下动荡,战火犹未完全平息,谢泰居然仍像从前那般只顾享乐,她心中怒火更盛,这回气得连话也不想再说。

“可是——”颜如舜却突然话锋一转,“我在那附近打听了一番,其实当初叛军占领长安后,除却蜀道天险难攻,周遭山川要塞皆被他们控制,包括春芜山行宫的珍玩也早被那群叛军洗劫一空。那等娇贵的昙花,据说早就不存了,他根本看不到花开。”

听到这段话,谢缘觉神色微微一动。

因她知晓自己寿数难永,故而自幼便对“昙花一现”这个典故心有戚戚然,可自从亲眼看过此花盛开以后,她又不免极爱这花——世间至美之物,她总是格外眷恋。

然而想起这春芜山行宫,神德元年始建,耗费整整三年光阴才成此恢宏殿宇,谁知不过短短数载,战火便至。

更又忆起那长安昙华馆,三百多年前作为荣朝第一权臣卢彦卿的心爱别院,极尽奢华,可卢彦卿死后未及二十年,天下便烽烟四起,荣朝倾覆,昙华馆也几经损毁,又几度重修。去岁她们才将那破败不堪的馆舍略加修,重新栽下昙花,仅仅才赏了一回花开,战事又起,如今不知那馆阁成了什么模样。

其实不止她这条命,便是所谓盛世,巍巍王朝,在这历史的悠悠长河里,亦如昙花一现,转瞬成空。

凌岁寒察觉到谢缘觉神色间的细微变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先向颜如舜问道:“既然昙花已毁,那他还留下来看什么花开?真是蹊跷。”

“所以赏花之说,显然只是托词,他根本就不愿意这么快回长安。”尹若游沉思已久,听到此处接口道,“这倒正常,若换作是我,也不想回去与当今天子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

毕竟当年谢泰贵为九五之尊,曾是万民称颂的盛世明君,一朝山河破碎,被迫退位让子,成了个有名无实的太上皇。如此落差,任谁都难以坦然面对。

颜如舜颔首道:“我也是这般猜想的。所以我们可以放缓行程,不必急于赶路了。”

“倒确实不用担心追不上他了,只不过——”现在尹若游忧虑起了另一点,“这一路上本是刺杀良机,偏生他又住进了春芜山行宫,那里必定守备森严,怕是不比长安禁宫逊色多少,要在那儿下手绝不容易。”

究竟能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让符离那在重重守卫之下取了谢泰性命,并且全身而退呢?

她们四人说话并未刻意避着附近的百姓,反正与她们同行的这群百姓都早已知晓她们此行的目的。

因此元寅听罢,面露思索之色,似乎想要对她们说些什么,可才张开口,他目光扫过一路相伴的乡亲们,又想起身在远方的小孙女,心怀忧惧,终究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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