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奉天殿朝会。
满朝大臣神情肃穆,看着跪在大殿中间的言若海和廖明崖,不少人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梁晁首先出列道:“陛下,臣参奏鹿山书院言若海,十二年前他从南境盐商刘家手中借金,而后谎称淘金城挖出狗头金,欺骗天子,欺瞒天下淘金人,企图借此累积政绩,以致使匈奴率兵夺城,造成淘金城数千居民惨遭屠戮。臣再参奏,言若海勾结匈奴六王子,埋伏四百名杀手于衍山,刺杀玄甲军少帅楚景晟,失手后,再借郑为民之手,将暗藏火药的煤炭运至平湖驿站,企图引爆,后又于处决郑为民的刑场上,埋伏杀手,暗箭射杀楚景晟与沈沉钟沈大人。”
他捧着厚厚一摞奏本道:“这是微臣查实的,关于上述三桩事件的文书与口供,请陛下龙目预览。”
怀抱拂尘的大监匆匆上前,抱着这一摞文书,放在永立皇帝面前。永立皇帝翻看了最终的奏本,冷眼看着言若海道:“好你个言若海,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你对得起淘金城额数千人命吗?”
言若海消瘦的脸颊微微抖动,他俯身道:“陛下!微臣冤枉,淘金城屠城案,实乃霍都单于癫狂所致,与臣毫无瓜葛。且臣身为鹿山书院一名教书先生,如何敢不自量力谋杀玄甲军少帅,楚国公府世子!陛下,梁大人所述罪责,实为有心人暗算,微臣,冤枉!”
他猛地以头撞地,发出沉闷地声响,再擡起头里时,额前已是血流连连。
太子攥了攥手心,突然出列道:“父皇,这些事情儿臣虽不知,但是如今儿臣的侧妃身怀三甲,言夫子亦算是儿臣的半个岳丈,十二年前的旧事早已查清,史书亦有载明。至于楚世子遇袭一事,儿臣以及满朝重臣,想必都有怀疑。言夫子只是一名书院教习,纵然偶尔代理林院长,打理书院,也绝无这个能力来操纵这些刺客和暗杀,梁大人如此指证,不免让人怀疑到儿臣身上,不知道背后可有他人指使?”
他目光灼灼,看向一侧的三皇子与其身后的楚景晟。
三皇子拱手道:“父皇,您素来知道梁大人的,他向来对事不对人,儿臣可指使不了他。”
永立皇帝点点头,警醒道:“景隆,就事论事,不可污蔑他人!”
他看向桌案上的文书,抽出那封泛黄的借金信问:“梁晁,如此隐秘的信笺,你是从何处得来?”
梁晁略微犹豫,沈沉钟迈步而出,俯身道:“陛下,这封信是曾被刘家驱除宗族的二房独子刘世轩所赠。”
皇帝目露怀疑:“刘家的遗孤?他与你有吵架灭族之仇,为何要将此信送与你啊?”
楚景晟出列道:“陛下,刘家覆灭后,言大人一直疑心刘世轩手里掌握着当年的书信,便派出杀手欲杀人毁信,刘世轩无法,一为自保,二为报仇,才将此信送到沈沉钟手中。”
信交到沈沉钟手中,要么是言若海的杀手杀死沈沉钟,要么就是沈沉钟扳倒言若海。
永立皇帝冷笑一声:“刘家这小子倒是鸡贼。”
言若海仍旧辩驳道:“陛下,此信实乃有心之人攀咬微臣,微臣在淘金城尽心修渠,为何要谎称挖出狗头金啊!微臣撒这个弥天大谎,对微臣又有何益处!”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是啊,言若海何必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呢。
陈悟道也看向沈沉钟,提醒道:“十二年前的旧事,不如就别再翻起了,沈大人,不如细说言若海是如何勾连匈奴,刺杀楚世子。”
沈沉钟朝他一礼,坚持道:“陛下,众位大人,淘金城的真相已被风沙掩盖了十余年,侥幸存活下来的遗孤日夜难安,我们还是应该给淘金城一个交代。”
“十二年前,言大人时任淘金城县令,奉皇命,固土守边,修筑助农渠,在北境的漫天黄沙下熬了四五年。言大人身为科举榜眼,主动请缨前往边关,此举可谓名臣能士之举。可经年之后,与他同期的举子已经在朝堂六部平步青云。他还是只能在不毛之地枯守。日月煎人寿,若在煎熬下去,还有谁会记得他言若海呢?于是他日夜苦思,终于想起了一个好办法。淘金城本就是一座巨大的金矿,此矿曾挖掘近百年,却金脉忽断,民间常有关于此金脉未竭的传说,只要金矿再现,天下淘金人必定蜂拥而至。而言若海也可以借此累积政绩,升迁远离这片不毛之地。”
“胡说!”字字句句的描述,仿佛多年前的困境再现,言若海恼羞成怒道:“这些都是你的臆测!”
“严大人,您身边的那名老奴,言来福已经招认了。当年正是他千里奔波,带着你的手书秘密前往刘家借金。”梁晁友好地提醒道。
言若海脸色一白。消失两日的言来福,原来是落到了沈沉钟和梁晁手里。
低低的议论声响起。
“竟是为了这莫须有的政绩,平白葬送了一座城……”
“当年我见他满怀壮志,自请戍边,还好生敬佩他一番,我呸!”
流言蜚语连同着唾沫星子落到言若海身上。他长笑一声,怒道:“你们懂个屁!你们一个个学问,学问不如我,才干,才干不如我,无非是借着家世和运气才能平步青云!我一介寒门学子!如果不去苦寒之地立功,升迁之时还有谁能记得我!狗头金之计,我没想伤害任何一个人!若是没有匈奴捣乱,天下淘金人汇聚淘金城,在我周密的行商政策下,淘金城此时已为北境第一城!霍都发疯屠城!此祸岂能赖我!”
满朝鸦雀无声。廖明崖顶着通红的双眼,突然起身道:“霍都单于贪婪成性,时常骚扰边境,你心生此计之时,满脑子都是你升官的风光,可有想过满城百姓!可有想过他们的安危!”
“我!”言若海词穷,半响后道:“算我失策,可我初心是善意的!你们一个个的,事败了来骂我!怎么不去抗击匈奴!廖明崖,杀你全家的是霍都,不是我!”
“此间事了,我自会前往北境抗击匈奴!”廖明崖双腿屈膝,跪在大殿上,对着皇帝道:“陛下,请严惩言若海,给淘金城数千民众一个交代!”
永立皇帝点点头:“此事已经查验分明,你且下去,待剩下的罪状一一落实,朝廷会明发诏令,却不会令逝者不明不白的死去。”
廖明崖再三叩首,退出了大殿。
永立皇帝叹了一口气,从高台金座上慢慢走了下来:“这些年,民间风传,淘金城是鬼的金矿。风言风语甚至传到了宫中,民间但凡三岁小儿都听过这个故事,朕也曾好奇,明明挖出狗头金的金矿,被霍都屠城后,怎么金脉便再也寻不到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导自演,愚弄天下。当真可笑。”
言若海垂头不语,背脊弯曲,似乎已经丧失生机。
“刺杀景晟又是怎么回事!”皇帝一脚踹在他身上,言若海便如风打的落叶般,委顿在地。他本就瘦弱不堪,此刻面色灰白犹如死人一般:“是微臣勾结了呼邪单于,通过洛河商行,将刺客引入境内,在衍州深山,平湖驿站,和郑为民的刑场伏击楚世子!”
“为了太子?”永立皇帝冷漠道。
太子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走近几步,争辩道:“父皇,此事儿臣属实不知啊!景晟是儿臣的堂弟,儿臣怎么会对他痛下杀手!儿臣的侧妃已有身孕,儿臣上有父皇,下有后嗣,怎么会做出此等凶险残暴之事啊!”
永立皇帝瞪了他一眼。
言若海的眼中划过一丝决绝,跪坐起来:“太子所言,句句为实!微臣做这些太子全然不知!”
“不知?”永立皇帝冷笑道:“不是为他,景晟又是何处得罪了你!要你这么处心积虑地谋杀他?”
“微臣是为了自己!”言若海硬声道:“这些年,微臣因为淘金城之事,耿耿于怀,心如槁木!微臣不敢开心一点,哪怕上一刻开怀,下一刻便会想到淘金城的千口人民,瞬间灰心丧气。微臣也想过死。”言若海翻开衣袖,露出手腕间的丑陋伤疤:“可刀子割在身上,微臣就后悔了!凭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让我出身寒微,让我落身边关,让我撒了一个小谎,却葬送了一座城!我不服。”
“直到爱女嫁给了太子。我想太子殿下若是能登基为帝,我便可以逆天改命!没有人再敢以淘金城的旧事,在我背后窃窃私语,没有人敢嘲笑我,打压我。只要太子登基!可是三皇子却如此耀眼,背后还有楚国公府,玄甲军和楚景晟这个冉冉升起的将星!我想只要解决了楚景晟,三皇子便会在太子的光芒下逐渐暗淡。所以微臣谋划了这一切!微臣认罪!还请陛下明察,不要冤枉了太子殿下!”
“大胆!”永立皇帝怒火攻心,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将死之人,居然敢当着朕的面挑拨皇子!来人!将他拉出去,五马分尸!”
“父皇!”太子跪在地上,状如孝子般恳求道:“他罪恶滔天,但请父皇念在儿臣侧妃身怀后嗣的份上,赐他一个全尸吧!”
“是啊,言侧妃若是诞下男婴,那便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孙,身份尊贵。还请陛下三思。”有大臣随着附和。
“陛下。”沉默已久的沈沉钟突然开口:“还有一事,微臣不得不禀。”
“何事?”永立皇帝警告般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