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墨影水镜
烟雨楼·墨影水镜
离开祁连山半年后,苏妄与裴昭抵达江南“镜湖”。
此地因常年烟雨蒙蒙得名,三月的细雨将湖面织成青纱,远处的乌篷船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挂着的灯笼晕开一圈暖光,映得湖水泛着细碎的金芒。按归尘阁万相镜的指引,烟雨楼就建在湖心的“墨岛”上,可岛上只有一座废弃的画舫,船身刻着“烟雨”二字,在雨水冲刷下泛着乌木的暗光。
“就是这里。”苏妄撑着油纸伞,踏上连接岛屿的石板桥。桥面的青石板布满青苔,缝隙里嵌着细小的墨粒,踩上去会留下浅黑色的脚印,“这些墨粒是‘徽墨’,防水防腐,是特意嵌进去的。”
裴昭的青铜令在袖中发烫,他跳上画舫,指尖抚过船身的木纹——看似杂乱的纹路,实则构成了“水纹阵”的图案。《营造秘录》“平衡篇”里提过,江南的古宅常以水为脉,机关多与“倒影”“流动”相关。
“入口在船底。”裴昭指向画舫的舱门,门环是两枚玉雕的鲤鱼,鱼眼嵌着黑曜石,“需按‘太极生两仪’的方位转动。”他转动左鱼,苏妄同时转动右鱼,舱门“吱呀”一声沉入船底,露出通往水下的石阶,阶壁上嵌着琉璃盏,灯光透过水层,在石阶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游动的鱼。
水下通道尽头,是座圆形的阁楼,正是烟雨楼。楼内没有立柱,中央是片圆形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水面如镜,正是“水镜”。池边的回廊上,挂着数十幅卷轴,轴杆都是阴沉木所制,防潮防腐,卷轴上的宣纸泛着陈旧的米黄色,却不见一字一画。
“是‘无墨卷’。”苏妄认出这是《营造秘录》中记载的“隐文”,需用特定的墨与水才能显形,“池边的石砚里,应该有‘显影墨’。”
石砚果然盛满了墨汁,墨色偏紫,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苏妄蘸墨轻涂在卷轴上,宣纸渐渐浮现出字迹,是用西域粟特文写的诗:“祁连雪融镜湖雨,半为中原半西域。若问相思何处寄,墨影入水化为鱼。”
“是阿史那隼写给苏长明的。”裴昭轻声翻译,指尖抚过诗句里的“相思”二字,“原来他们不仅是守护者,还有这样的渊源。”
他拿起另一幅卷轴,刚要涂墨,池中的“水镜”突然泛起涟漪,水面浮现出苏长明的身影——她站在烟雨楼,正将一封信卷成细条,塞进空心的卷轴轴杆里,轻声道:“隼郎,中原与西域的平衡,不止靠契约,更靠理解。这些信,若有朝一日能被懂的人看见,便也算不负相遇。”
影像散去时,回廊上的卷轴突然自动展开,所有“无墨卷”同时显形,上面都是苏长明与阿史那隼的往来书信,有讨论平衡之法的,有诉说思念的,甚至还有两幅未完成的画——一幅是祁连山的雪,一幅是镜湖的雨。
“这才是‘墨影’。”苏妄的眼眶有些发热,“不是机关,是他们留在时光里的影子。”
池边的石壁突然震动,从“水镜”下方升起个石台,台上放着个青瓷瓶,瓶中插着支狼毫笔,笔杆上刻着“同心”二字。苏妄拿起笔,发现笔尖还蘸着未干的紫墨,墨里混着极细的金粉——与归尘阁万相镜青铜片上的金粉同源。
“这是他们用来写信的笔。”裴昭将笔凑到“水镜”前,笔尖的墨滴落入池中,水面竟再次浮现影像:这次是苏长明与阿史那隼在烟雨楼对弈,棋盘是用黑白两色的石子铺成的,黑子是西域的黑曜石,白子是中原的羊脂玉。
“你看这招‘双星拱月’,”苏长明执白子落下,“需黑白子相互配合,少一子则不成局。”
阿史那隼执黑子应招:“正如你我,缺一不可。”
影像消失的瞬间,所有卷轴突然合拢,自动卷回轴杆。石台上的青瓷瓶弹出张字条,是用两种笔迹写的:“烟雨暂歇,烽火将起,平衡之道,亦需护疆卫土。”
“是指向塞北烽火台的线索。”裴昭将字条折好,“看来那里藏着关于‘守护’的秘密。”
烟雨楼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水镜”上,水面折射出七彩的光,映得回廊上的卷轴泛着虹彩。苏妄望着那些卷轴,突然明白烟雨楼的“机关”从不是用来阻碍的,而是用来守护——守护一段跨越疆界的情谊,守护平衡之道最本真的模样。
“走吧。”她将那支“同心笔”收入行囊,“去看看塞北的烽火,藏着怎样的故事。”
画舫载着他们驶离墨岛时,苏妄回头望了眼烟雨楼,见“水镜”的倒影里,苏长明与阿史那隼的身影似乎还在对弈,衣袂在风里轻轻飘动,像两缕终于重逢的墨影。
江南的雾又起了,将湖心的岛屿裹入其中,只留下隐约的楼影,和一段藏在墨与水里的传说。